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她的身上,即算是远离在十数丈外的侍卫仆从,也都一霎不霎地投注了过来。空中极静,微风和呼吸,风声和人声,几乎在同时屏住了。
春花晓月,还是琼树堆雪?世上所有的华词艳藻,似乎都不足以描述这种异乎寻常的美。瞧别的美人,明眸皓齿,一样样清清楚楚。看她时,却只是俯仰百变,难描难画,笑也如花、嗔也如花。眉色修长而淡远,以上好的螺黛,画作蛾须状飞挑入鬓;花影雪色、星光月辉,仿佛都融映在眉下那一双似嗔非嗔的眸子深处。眼波流动,顾盼生辉,只叫人看着看着,便是一阵恍惚,眼前如有宝树摇曳,花影迷乱,一片明光璀璨。
“花不足拟其色,蕊差堪状其人。”
阿萱只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形容花蕊夫人美貌的两句话中含义。这分明是解语的花、生香的蕊、一朵鲜活明媚的花蕊。
姚华章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花蕊夫人转身向着赵氏兄弟所坐的高台,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赵光义“啊”地一声,甚至连赵河阳都身子微微一动。只听赵匡胤急道:“花蕊……你……”
花蕊夫人冷冷道:“臣妾上禀官家,昨夜臣妾回宫时,在市街上曾遇人行剌。行剌者共有两人,一名是蜀国旧人,另一名黑衣蒙面,不知所踪!只到方才,臣妾瞧见姚华章以杆击下的那一势,才发觉与昨天那用椎袭击臣妾的黑衣蒙面人所用武功,一般无二!”
她回头看了一眼阿萱,道:“方才姚华章那一式使出,你与我同时而呼,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阿萱只觉数道刀剑般的目光,刹时落到自己身上。她心念疾闪,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答道:“是!”
赵匡胤微微一怔,倒是赵光义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你是不懂武功的女子,不知武功中千变万化,不离本宗。单单一式相同,实则所有的心法内功却大大相异,倒也算不了什么。”
花蕊夫人不会武功,被他这样一说,也是一滞,一时间无法答言。
阿萱心中念头急转:“她为何在此时挑明剌杀一事?”但清清楚楚,姚华章那以球竿击向马头之势,确实与剌杀花蕊夫人时的一椎极是相似。再仔细思量,似乎那黑衣蒙面人的行止高矮,都与这姚华章颇为接近,而当初陈轲虽在竭力保护花蕊夫人,却在追缉上也并不热心。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七八分肯定:“看来花蕊夫人在这宋宫之中,也是艰险得紧。赵匡胤纵然宠爱她,还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先换下她的精良禁卫,再趁机派遣高手剌杀。”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却有某一处地方,蓦地亮了一亮。她伏身于地,大声道:“晋王殿下,婢子可以作证,于街市剌杀夫人的凶手,正是这位姚华章姚大人!”
赵光义轻哼一声,起身下来,阿萱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两只淡金绣靴,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红栀?”他的声音中,有着隐约的威压:“抬起头来,再好好瞧瞧,那位姚大人,可是一等铁甲卫,对官家和本王都是忠心耿耿。你若是有胆子诬陷他,当知道后果如何。”
阿萱心中一凛,缓缓抬起头。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似笑非笑,居高临下,正向她瞥了过来。
她蓦然一惊,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那晋王赵光义,居然……居然是……王公子!当日百尺楼中,随卢多逊出使南唐的王公子!
刹那间,往日画面,都仿佛重现于眼前。百尺楼中的如云繁华,金莲一舞的绝世艳姿,在此时这千里之遥的汴京禁宫之中,再来回顾时,才发现那是多么真切的一段末世残梦。
赵光义自然已认不出她,但见这婢子神情古怪,不由得皱了皱眉:“本王问话,你答不出来么?”
阿萱强自镇定了心神,道:“婢子回禀晋王——当时夫人遇剌之时,尚有旁人在场,陈轲陈大人并各位随驾的侍卫,都可以作证。夫人虽然不懂武功,难道陈大人也不懂么?”
赵光义微微一笑,唤道:“陈轲!”
陈轲应声站出来,却听赵光义道:“夫人这位侍婢说堂堂的一等铁甲卫是剌客,当真好笑。你当时也在现场,可曾看出姚大人的身手与那剌客有何相似之处么?”
陈轲脸上并无表情,顿了一顿,方才答道:“回禀晋王,当时天色昏暗,只是数下交手,剌客便已逃走,是否姚大人所为,属下不敢胡言乱语。”
阿萱心道:“他是宋臣,肯这样说话,没有为姚华章明着辩护,已算是大有良心。”
赵光义冷笑一声,望向阿萱,突然厉声道:“你这婢女好生大胆!竟敢诬陷姚大人!是何人指使?是何居心?”
花蕊夫人眉梢微挑,正待出声,却听阿萱答道:“晋王息怒,婢子自然有办法,教陈大人辨得出剌客是否正是这位姓姚的一等铁甲卫!”
赵光义一怔,倒是赵延美喝道:“你一个小小婢女,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令人打出去?”
“慢着!”
花蕊夫人腾身站起,目光敏锐地落到了赵光义的脸上,冷笑微微化开,仿佛雪花从空中飘落,消融在娇艳的花海深处:“臣妾和这名侍婢红栀,都是在剌杀现场目睹耳闻,亲身经历,难道晋王轻飘飘一句话,就此了事?红栀既说她有办法,试试又有何妨?光天化日之下,官家嫔妃在市集大街上遇剌,到今日尚未查出人凶!难道这就是我大宋的王法?晋王身为开封府尹,主管京兆治安缉捕,只怕难辞其咎!”
赵匡胤的目光,与赵光义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只是短短一触,已各自收了回去。赵光义哼了一声,道:“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婢女,有什么法子试出来!若是有误,一并治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名胆大包天的婢女身上。就连郎靖,也手倚门柱勉强站立,遥遥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阿萱道:“陈大人。”
陈轲微一躬身,答道:“在。”他虽有官职,又深得上宠,但向来态度谦卑,连对一个侍婢都如此客气,倒颇有他曾经的上宪——“军圣”曹彬之风度。
阿萱道:“婢子记得当时剌客有两人,一名是前蜀旧臣,一名是黑衣蒙面人。二人都与陈大人交过手,而那位黑衣蒙面人曾有一式,以剑柄倒撞,击中您的胸口,是也不是?”
陈轲不由得抚了抚胸,答道:“是。至今仍隐隐作痛。”周围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因陈轲武艺得自费阳武亲传,这剌客能伤到陈轲,当然不是泛泛之辈。
阿萱又道:“当时我无意间瞧见,您的衣衫胸口处,尚有一处凹下去的深印,若婢子料得不错,您的胸口也必然有同样的印痕,但那却并不是那剑柄的形状。说明那位刺客内力颇精,已经达到了凝气成柱的地步,剑柄只是载体。所以一击下去,留下的是他无形气柱的印痕,而并非剑柄的印痕。”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震,目中顿时有了钦佩之意。陈轲也忍不住道:“你……当真细心。”
阿萱微笑道:“婢子自幼服侍夫人,对夫人的安危自然上心一些。”她转过身去,向着赵匡胤伏地行礼,道:“一个人的招式路数,当然可以隐藏和改变。可是一个人的真气流向,那却是武功的精髓所在,丝毫也作假不得。请官家恩准,婢子斗胆,想与姚大人过上几招,自然就真相大白。”
众人面面相觑,
花蕊夫人却脱口道:“不可!”她冷笑一声,道:“天下人心中清楚便可,姚华章是什么人物?四大铁甲卫中,他是以功力雄劲著称,你一个弱质女流,又只是粗通武功,跟他过招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
阿萱心中已约略明白她的用意,道:“婢子自会小心,若有闪失,也是自该应得。”
姚华章忍了半晌,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喝道:“要动手便动手!”
赵匡胤看了一眼花蕊夫人,徐徐道:“朕,答应你。”
几名宫婢伴着阿萱到后面殿中,只片刻便出来,却是扎束了头发,手中捧着一柄长刀,越显得英气俏丽。她也不管姚华章,径直步下马场,在场边空地站定脚步。郎靖远远地看着这边,青衣在风中飘动,萧索孤寂,仿佛不是在万人当中,却是身处在一望无际的荒漠里。
阿萱心中微微一酸,想道:“我此番做作,众人瞩目,已经招了大忌。本想以这个侍婢的身份安于宫中,慢慢寻找春姐姐,但到了此刻,只怕已不太可能。然而我又怎能不站出来呢?花蕊的用心,也不过是为了救你……同是亡国的臣民……我,我当然更不会忘了你对我的恩情。”
想到此处,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说,曾答应别人,要用生命来保护李煜,一生一世。此人,会是谁呢?能叫郎靖甘愿听从驱使,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姚华章也走了下来,也是手执长刀,在阿萱面前站定,喝道:“本官已在此处!你这婢子有什么花招,就快些使出来吧。”
阿萱心神已收,淡淡一笑,道:“姚大人,婢子不过是想跟您过上几招。”
姚华章心生惕意,但见这婢女韶年姝丽,又委实不信她有什么厉害法子。当下大剌剌地拉了个架势,道:“来吧!”
阿萱“铮”地一声,拔刀出鞘,刀光乍泄,整个人已随之化作一团银影,向着姚华章飞扑过去!
宋人中有叫道:“这不就是破风刀法嘛。”言下颇为失望。破风刀法,赵氏长拳,均是赵氏兄弟所创,沉稳端健,作为习武的基础再好不过。起先不过是皇室子弟习练,后来赵匡胤当了皇帝,这刀拳的功夫也渐渐流传到民间,人人竟相习练,自然也就是天下共知,甚至宫中侍婢也多有修习,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但就竞技而言,就说不上多少奥妙精微在内了。阿萱在盛泽时,常在市井上见人操练,也学会了几招。
此时她长刀迎面斫去,正是一招“风卷云”式。姚华章心下稍安,但也不敢对这皇帝亲创的刀法有什么怠慢,也郑重其事,一招一式喂了起来。你一招“风卷云”,我就来个“疾风斜”,你一招“过山风”,我就回个“风波恶”。固然是中规中矩,叫旁人看了,却是好生失望。
几招过后,阿萱突然轻叱一声,整个人凌空扑起,刀光乍然蓬开,化作无数银白细芒,直向姚华章当面罩来!这一式极是毒辣,竟是要置他于死地的狠样。
姚华章早料她会猝起发难,当下冷笑一声,翻身跃起,反向阿萱来势挥刀狙击!铮铮铮铮!双刀相交,顷刻间已过了四招,火光四溅!两人这才动了真实功夫,姚华章心存谨慎,不攻反守,一时倒也没有破绽。阿萱突然抱刀前撞,足法巧妙,竟然穿透刀光锋芒,直击中宫而去!
宋人中有人已惊叫出声!姚华章但觉一道刀尖凉意,陡然间直逼要害,忽闻阿萱低语咬牙道:“我要你死!”心中陡然一惊,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原来她是要杀我!”
生死攸关,多年格斗经验自然展现,手中长刀扬起,在空中陡然一转,刀尖下极,刀柄上扬,而一道极为浑厚雄霸的内劲,将这刀身浑然化作一体!
铮!阿萱腕上一颤,已被姚华章的长刀荡开刀身,劲气长贯而入!她恰在此时,抢步错身,原是与姚华章相对,此时却与他几乎并肩而立,相隔不到半步!姚华章长刀递出,呼呼生风,通体皆是杀意,自然而然地沿着这一击之势,刀柄化为攻势,反手撞来!
只听砰地一声,刀柄正中阿萱胸口!众人惊呼声中,她“哎哟”一声,身子后仰,已翻滚在地。姚华章咬牙站定,抢步而上,手中刀尖指向阿萱,一抹狞笑,从嘴角边缓缓展开。
他厉声喝道:“你这小小的宫婢,竟然敢诬蔑我铁甲卫,如今自食其果倒也罢了,又该当何罪?”赵光义微微一笑,原本是站起身来,此时也缓缓坐回位中。
花蕊夫人脸色陡变,喝道:“姚华章!你忒也无耻!竟然对一个小婢女下这样的毒手?”樱桃和芙蓉几乎同时抢步而出,扑到阿萱身边,一迭声叫道:“红栀!红栀!”声音中已大见哭音。
忽听格格一笑,却是阿萱一跃而起,道:“夫人和两位姐姐不必担心,婢子所要的证据,已经拿到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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