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数个念头,在心里转上转下。又是惶恐,又是惊讶,却还有一丝暗暗的惊喜:“难道天魔劲跟女夷的功夫,并非水火不相融,而真的是象江公子曾说过的那样,能相生又相克,互补互济?”
但见王与哲一直目视自己,心知他武功卓异,已经看出了蹊跷。心念电转:“与其让他怀疑,不若我以真作假,或可瞒过他们也未可知。”当下答道:“天下的功夫,只要能击败对方,何必问其出处?我这一招,是因为仰慕天魔门的功夫,所以……所以自创的。”
说到此处,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耻,一边又有些好笑。
“自创?”王与哲眉头一皱,但随即忖道:“这小宫女的武功路子,明显是女子路数,当然不可能是来自天魔门。方才那招式虽然象天魔劲,但她既肯自己说出来,况且又是花蕊夫人的心腹宫女,自然是蜀人,远离辽域,哪里会跟天魔门有什么纠缠?”
当下笑了一笑,道:“师弟,你也忒是拿大了,新学的剑法还不曾熟,便要用来对阵,自然会失了先机。况且真正对敌时,自然不会象你方才这样随意自然,此时只算是切磋一场,也便罢了。”白清霜狠狠瞪了阿萱一眼,向王与哲答道:“是,多谢师兄指教。”
樱桃撇撇嘴,道:“王大人可真会说话。”
赵光义轻咳一声,道:“正是。先前便说过只是切蹉一场罢了。咱们还是不要错过窅娘姑娘的金莲舞,清霜,你回来。”
白清霜袖子一拂,重入亭中坐下。
阿萱看了一眼窅娘,但见她倚树而立,仿佛场中一切与她无关,一副漠然神气。心中不觉有些慨叹,目视赵光义,道:“但观舞之后,窅娘姑娘总该随婢子们入宫了罢?也不敢叫官家等的时间太长。”
赵光义轻轻扣了扣茶盏,目中瞬间光芒一闪,道:“这个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况是区区一个舞姬?”
阿萱心中一宽,暗道:“窅娘入宫,强过在违命侯府任人宰割,艰难度日。赵匡鼎此人英风豪迈,比起赵光义来,要宽厚仁德得多了。”
忽闻一阵惊呼:“哎呀!金莲花!”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那些侯府家仆手忙脚乱,在金莲花破损处裹了一层薄绢以修饰,正试图将其放入水中。谁知破损太甚,已不如以前防水严密,故能飘浮。倒是一入水便噗地一下偏移了半边,半沉半浮,不禁都大急失声。
白清霜幸灾乐祸,笑道:“这样一个破旧玩艺儿,如何还能做莲上舞?可怜啊,可叹啊!”
李煜垂手而立,望向湖中。神情茫然,眉宇间隐约可见一抹悲凉之色。
张谦叹了口气,道:“窅娘姑娘天姿国色,随意一舞便能颠倒众生,也不必定要在金莲上做舞,何不就在这亭阁之前,舞与我等观赏也可。”
赵光义正待点头,赵光美却抢先笑道:“英山侯此言差矣,昔日天下舞姬中,擅舞者何止窅娘一人?我等今天消磨大半天功夫,难道是为了要看这些光秃秃的景致?若是看别的舞,何必巴巴地跑来?想必违命侯也不想别人见着这舞,否则岂有将金莲花任意闲置,不做修补的?”
阿萱听到此处,心道:“魏王欺人太甚,看李煜样子,只怕家人尚且三餐不继,要变卖家什才能生活。哪有多余闲钱来管这金莲花?”
再看李煜模样仍是呆呆的,显然早已心如死灰,这些伤人的话,想必也是听得多了。不觉心中更是悲凉,想道:“他这般模样,就是我当真寻到另半张图,得到宝藏,真的助南唐复了国,他当真就能做一个明君么?”
忽听窅娘淡淡道:“谁说不能做莲上舞?”
众人一怔,但见她缓缓走向湖边,向那些家仆道:“把金莲花放那,你们回来罢。”一家仆指着那半浮半沉的金莲花,愁道:“可这……”
窅娘傲然道:“便是这样,我窅娘也一样能做莲上舞!”
她扫了一眼神色惊异的众人,足步轻盈,走向湖边。
一阵风来,吹得她周身白纱飘然如仙。淡金秀发,也在空中飞如流瀑。她举步欲上莲花,但又停了下来,转头凝视李煜,眸中光芒流动,似乎有万千思绪。李煜也看着她,眼中带有一点歉疚,一点怜惜,低声道:“窅娘,跳不好也不要勉强,你有很久没有跳过舞了。”
窅娘眸中光芒渐渐敛去,道:“侯爷,舞是窅娘的生命,是唯一存在的理由。只要命在,舞就在。但是,”她昂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众人:“我今天这支舞,不是跳给你们看的!”赵光义一怔,赵光美喝道:“大胆!你不过是个舞姬……”
“我只是一个舞姬。”窅娘冷冷地道:“可我一样懂得礼乐节义,一样有做人的尊严和原则!生死一事,在金陵城破那天起,早已不值一提。这支舞,我谁也不献,我是为自己而跳!”
她轻轻一跃,衣衫飘开,露出缠着白帛的玉足,有如新月一弯,已挂在了那朵倾斜破旧的金莲花上!
莲瓣所用的锦帛早已破损不堪,便有残余,也是脆如腐泥,根本无法落足。但窅娘的足尖,堪堪正点在支撑花瓣的银丝之上,故此稳住了身形。
她当真身轻如燕,这一跃身过去,那金莲花只是微微一动,却似乎并没有承受什么重负。
一旁早站有几个家仆,拿着几件稀稀落落的乐器,此时乐声齐发,倒也能成曲调,只是听起来却总觉有些凄凉。
窅娘徐徐抬起左手,轻点额间,另一手立于胸前,作拈花之状。
嗵!鼓点乍起,白纱迎风而动,她猛然旋开身子,随乐而舞!所有的人不由得身子往前一俯,都屏住了呼吸。
回想百尺楼中,她那妖娆而自在的舞姿,宛若湖中的女神。而此时的舞姿,却与那时迥然相异。
乐音急速而单一,几乎都是以鼓点为主。嗵嗵嗵,嗵嗵嗵!如急雨,如箭矢,如奔马,如春雷。
窅娘在乐音中跃起、急转、胡旋,每个动作疾而利,却又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一个人能在如此短促的乐音中,一个小小的姿势中,竟会有如此多的变化!那不再是水神,而是水之精灵!仿佛水中无数的精灵都舞到了空中,化作眼前这白纱金发的女子,才有如此流畅而又千变万化的美好舞姿。
鼓点忽歇,乐音忽而又一转,却有一缕笛音,清亮高扬,宛若高山流水,潺潺而来。窅娘挥袖后仰,前足踢起,整个人在空中,仅靠一足支撑,那姿态如此之美,恍若繁花一枝,自绮窗前斜伸而出。
樱桃忽然呀地一声,拉拉阿萱,道:“你瞧!”
阿萱定晴一看,险些也要叫出来,急向赵光义道:“王爷,您瞧窅娘姑娘的脚受伤了!”
赵光义一怔,道:“是么?”
先前众人看得如醉如痴,根本不曾察觉:窅娘足上未着鞋履,只有白帛层层缠裹,然而金莲花破旧不堪,有些银丝已经断裂,窅娘一番急舞,难免会踩上那些丝头,果然剌破了足底,有血渍已从白帛里渗透出来,每舞一步,金莲花上便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李煜也看出来,急向赵光义道:“王爷,求你下令让窅娘停舞罢,她足底受伤,跳不得了!跳不得了!”
赵光义点点头,却有些不舍,犹豫半晌,扬声道:“窅娘姑娘,你先停下来罢,不要伤了足。”
笛音随之微微一顿,然而见窅娘恍若未闻,旋又响起。窅娘依然随乐而舞,足下所留的血痕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白帛也被鲜血渗透,到最后竟染红了半足,远望令人怵目。
阿萱张口欲言,但见窅娘一如既往,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沉浸在舞的海中,仿佛并未感到任何的痛楚,反而整个人都洗去了先前的冰冷如雪,分外妖娆,焕发出别样动人的光芒。
此时笛音相伴,舞姿已渐渐变缓,有如行云流水,又如湖上泛舟,但觉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说不出的飘逸自在,让人看了更觉耳目一新,仿佛也随之进入了那天青水绿的清雅境界。
只听王与哲轻叹道:“好一曲高山流水!这笛子吹得好,这女子舞得好,当真有高士之怀啊!”
笛音时而凝重,时而轻快,转承起伏,与窅娘的舞姿几乎是完美结合在一起,雅致仿佛出自于天然。
众人眼前一花,仿佛那并不是一个起舞的白纱女子,倒渐渐化作另外一个场景:明月下、高崖边,有人泛舟操琴,有人驻足聆听。时而巍巍有如高山,时而灵动有如流水,而彼此相知的心意,便化在这山水之间,不用多言,心已相融。
笛音渐高,化出悲凉之音,窅娘的舞姿也由轻快化作了沉郁,时而抚额轻叹,时而徘徊不去,那一幅如神的场景,仿佛从明月江南下的山水,换到沙场寒月之间。长风呼啸着掠过天边,城下白沙如霜。
然而那离乡已走的人,走到这边界之处,回头再望时,乡关何处呢?家何在?国何在?只有悲凉之气,自胸臆间徐徐升起: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异客尽望乡。
两颗泪珠,自李煜的眼中滚落下来。那一瞬间,从这笛音和舞姿中,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那翩然起舞的女子真正的心意。
这一段舞,共分三节。第一节疾急奔走,代表尘世中的折磨和烦忧;第二节高山流水,喻示得逢明主知已的喜悦;第三节悲凉沉郁,却是在怀念故国的明月。三节格调各异,风韵迥非,却被窅娘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舞姿变幻万千,引人入胜,却丝毫不觉突兀生硬,果然不愧是舞绝天下的窅娘!
嗵!
鼓点一击,万点梦碎!舞姿带来的虚幻心境,刹那间烟消云散。众人面面相觑,都有刹那间的恍惚,不知自己方才是做了一场大梦,还是此时正在梦中。
窅娘敛手,静静地站在金莲花上。经此一场疾舞,原本靠在岸边的金莲花,受力道推进,此时已渐渐偏离岸边,到了湖心。窅娘远远站在那里,那湖原也不甚大,此时望去,却觉遥远而缥缈,恍若和她之间,竟隔有千山万水一般。
李煜擦了擦眼泪,呼道:“窅娘,快回来,把伤看看!你的足伤……”
窅娘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她高高跃起,仿佛过去无数次舞前的动作一样,象云朵一样轻盈地跃向空中,然后扑通一声,投入了湖水之中!
“窅娘!”李煜惨叫一声,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没有意义的呼叫!张谦第一个冲下了亭阁,叫道:“快来人!救人!”
“已经晚了。”
湖边树下,闪出一个身影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窅娘来前已经服下了‘碧血丹心’,即使不曾溺水而死,也是活不成了。”那人静静道:“她找到了我,要我用笛声,送她最后一程。”
“是你!郎靖!”
“郎大人!”
“怪不得这笛音吹得出神入化,原来是郎大人大驾亲临。”赵光义定定地望向了他。
的确是郎靖。他披着一件灰色外衫,脸色苍白,显然重伤未愈。然而他站在那里,仍然沉稳淡定,自有一种山岳般的气势。
“碧血丹心?那是什么?”白清霜显然尚未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本能地问道。
“是一种剧毒,服下后尚有一段时间才会发作。死时心脏坚硬,周身血液化为绿色,故称‘碧血丹心’,无药可救。”郎靖望向湖面,湖水涟漪一圈圈荡开,渐渐恢复平静。
王与哲长叹一声,白清霜脸上神情也是少有的肃然,喃喃道:“‘碧血丹心’,好一个碧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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