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卧病在床?”瑶环突然尖声叫出来,她狠狠地盯住赵光义,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串,一颗颗落入马前,消失不见:
“我母亲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她病了很久,怎样也好不了!她为什么会病?郎叔叔这样,父亲这样,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你们……你们……”她终究是从前金尊玉贵的公主,纵然忿恨至极,仍然无法口出恶言,只是眼神中含恨带苦,虽是不断掉泪,便似从那泪水中,要喷出刚烈的火焰来。
女英原来是病了?
当初宫中那飞扬跋扈,集万千宠爱于一人的绝色丽人,在这万里之外的异邦,寄居他人篱下,心中又该是怎样的滋味?
但听瑶环言语,似乎女英之病,与赵光义大大有关,她母女连心,情急之下,才会如此失态。
那边赵匡胤已听闻了这边动静,出声道:“花蕊,你过去,帮朕说几句。”
花蕊夫人答道:“是。”果然驱马过来,在瑶环面前停住了,柔声道:“君臣有别,晋王位尊,李小姐,且莫再言了。”
瑶环忍住眼泪,果然不再说话,只是脸涨得通红。花蕊夫人又含笑向赵光义道:“小姑娘闹闹脾气,我们女人说几句私房话便好。晋王原是大英雄,该当驰骋猎场才是。官家预先就说,放眼文武大臣中,想来今日最有收获的,必是晋王。所以预先备了大大的彩头,晋王便是不爱那赏赐,但位贵群臣,岂有不凑兴之理呢?”
这几句话不软不硬,赵光义大觉无趣,又觉四周众人虽不敢正视,但目光有意无意,都扫向这边。哼了一声,果然掉转马头离开。
花蕊夫人见他离去,脸上笑容渐渐收了。这才低声向瑶环道:“你母亲当真病了?何事?”瑶环眼泪又掉下来,摇了摇头,道:“是晋王传她到府上唱曲,母亲不敢不去,回来就……”
“唱曲?”花蕊夫人脸色古怪,轻轻道:“原来如此……”
她们遥遥地说话,别人也不好过去。阿萱静立在侍女群中,不知不觉中,但觉真气又在丹田蠢蠢欲动。说来奇怪,自练天魔劲后,便是练起以前的功夫来,也有突飞猛进之效。似乎天魔劲与女夷功夫,便是相辅相成、相促相进的一般。而天魔劲更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每每练过后,全身舒畅甜美之感,难以言状。竟是一有空隙,甚至此时静坐马上,都忍不住依天魔劲中的口诀,暗中将真气在全身按法流转。
心中虽然隐隐知道不妥,然而如食髓知味般,无法停止。真气运行,但觉周围杂音喧嚣,便如潮水般退去,倒是风吹过芦苇的声音、马若有若无的喷气、甚至是某片草叶飘过的轻响,却分外清晰起来。
忽然,花蕊夫人的话语,飘进了她的耳中:
她道:“晋王为何对你这样不客气?”瑶环望了一眼四周,见郎靖也隔得远远的,正将地面被马蹄踏出的土窝慢慢填平,脸上忽然一红,低声道:“他……他要我入宫唱曲……”
突然间,阿萱明白了“唱曲”二字的真实含义。
女英在南唐之时,自然也精擅玩乐,尤其是乐器一道,虽不及她姐姐娥皇在琵琶上的造诣,却也相当不错。但她喉咙不佳,并不长于唱曲,如今却是以此理由被召入宫中,出宫后又大病一场,仔细想来,不难察知其中的龌龊之处。论阿萱所见过的女子,最美者无非花蕊夫人和女英二人了,赵匡胤得到了花蕊,那么天姿国色的女英呢?越光义如此好色之徒,如何肯将她放过?
围场上草木之中,最多的便是野芒草。它们高齐人肩,又正是开花时节,一层层的芒花白得耀眼,远远看去,便如在芒草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便在这茫茫的雪色里,更映衬出瑶环的美。即使是在美得那样咄咄逼人的花蕊夫人身边,仍让人无法忽略。
虽然衣饰半新不旧,一看便知用的是违命侯府的旧年积货改成,却无损于她越来越清丽的容色。如果江暮云再无法将她带走,等待她的,将会是更加不堪的命运。
花蕊夫人望着瑶环,欲言又止。今天她的神态总有些奇怪,比往常温柔一些,眉目间却更多出一些怅惘。
瑶环又低声道:“我想,晋王虽名为让我入宫唱曲,说不定……说不定入宫只是个幌子,不多时他便会把我弄到晋王府去。他平时便常借些由头来我家,说些风话,还说我跟谁长得相似,令他欲罢不能……”她原本有些羞怯,此时咬了咬牙,反而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脸上的红晕褪去,如大理石一般苍白。
花蕊夫人不发一言,红衣映在芒花里,凄绝夺目。
瑶环又咬了咬牙,凛然道:“我们亡国妾妇,国破时没有死,如能不死,自然是好的。我原来是想着留着这贱命,或许有一天,能与我的丈夫相逢。但若有其他,我也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千古艰难,不过一个死字……”
她向花蕊夫人微微一笑,突然停住话头,驱马驶开。
阿萱听到此处,心中却是一惊,知道瑶环已萌死志。只是不曾想到,这与自己其实并无血缘,仅是相貌肖似的女子,柔弱外表下,却有着与自己同样刚强的心性。
忽听一片欢呼之声传来,夹杂着擂鼓阵阵。远远的草木之间,有烟尘腾空而起,马蹄声敲击大地,如雷声响成一片。无数雉兔四下亡命跳窜,白茫茫的芒花丛中,一杆大旗蓦地伸了出来,在空中得意洋洋地招展不已,上书“秦”字犹为醒目,后面数丈开外,也有一杆大旗紧紧跟随,却上书一个“晋”字。
朝中命妇小姐们心思单纯,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忘却羞怯,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是秦王!他赢了晋王啊!”“一擂鼓便是赢了一局呢!”“若论弓马,秦王可是朝中第一勇士!”“快过去看看呀!哎呀,看他向我们这边来了!”“啊!有一只狐狸往这边跑了!”“快!快!帮着拦住它!”
女子们终于按捺不住,除了花蕊夫人的侍女们外,几乎都迎了上去。
花蕊夫人勒马立在远地,看着瑶环离去,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置若罔闻。鲜红的身影,如同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听她叫道:“红栀!樱桃!你们都快过来!”
侍女们不知何故,慌忙都奔上前去。花蕊夫人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沉甸甸地丢给樱桃,道:“这是长宁殿中的钥匙,你且收好了。”樱桃莫名其妙,不知为何此时夫人将钥匙交与自己。
花蕊夫人似乎看出她们心中所想,向樱桃笑道:“我自有我的安排。你们不用多管。”她凝神看了一眼那奔腾的烟尘,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你们速速按我所说去办,违令者……”她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轻轻道:“违令者,我花蕊再也不当你们是我的姐妹。”
此时休说阿萱,便是最迟钝之人也看出了她的异常。樱桃不安地叫了一声:“夫人……”便被花蕊夫人举手止住。她微笑道:“自国破家亡之后,你们随我千里迢迢,来到这敌国的帝都。我虽然不顾廉耻,辗转承欢于敌酋身下,总算保住了你们不受人欺辱,更不必如其他亡国妾妇一般,或入教坊为妓,或为功臣奴妾。每想至此,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言一出,倒教所有人都红了眼圈儿。花蕊夫人却不待她们再言,快速说下去道:“我一直想带你们回去蜀国,今日终于有了机会。红栀手中锦囊里,便是我放在长宁殿中的箱笼钥匙。我当初在蜀宫所积财物,国破时已经消失殆尽,幸得官家平时赏赐颇丰,都在箱笼之中,我提前已将一些易携带的金珠细软分成数份。你们趁此时无人注意,速速赶回长宁殿中,每人领取一份。天宁殿是后苑一处荒废已久的宫殿,当初建造时便留有一条地道,以备不时之需。官家来此狩猎,禁中空虚。我也买通了天宁殿的守卫,红栀,你向来胆大心细,她们一行我就交给你了!你们在长宁殿取得财物后,速从地道离开……从此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一席话说出来,委实出人意料,顿时教在场的众人都大惊失色,樱桃失声问道:“夫人,此事为何如此突然,您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走?”
花蕊夫人微微一笑,道:“傻孩子,我暗中谋划,事关重大,怎敢泄露一点风声?我若跟你们一起,你们怎么走得出这围场?”樱桃稍一犹豫,问道:“夫人,我们离宫之后,是要去蜀国么?”
花蕊夫人从容道:“蜀国山高水远,中有大宋重兵相隔,不过我听说南唐林仁肇将军之子林道远率领旧部,寄形于吴越与金陵交域一带,与宋军相抗。吴越王与大宋向来周旋得宜,又同情林道远,所以暂时还算安宁。你们这次出去,首先去投奔林将军,再伺机转道入蜀,从此隐姓埋名,安居乐业罢!”
阿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待要询问,花蕊夫人忽然将脸一板,道:“快走!我自有安排,我能让你们一群人都离开,难道自己反而会再屈身事敌?孟和春二人,”她拉起阿萱手掌,将一团素绡轻轻塞到掌中,道:“这是天宁殿的秘道之图。孟春二人,此时已在长宁殿中,你是认得他们的,便将他们一并带走罢!告诉姓孟的……”
有那一刹那,她的神情中,仿佛犹豫了,还有一刹那,她的神情恍惚起来,似乎心中对自己也不敢确定般,甚至连那明媚的眼波,也变得迷离起来。
然而,只不过一刹那,她忽然失笑,眼波中的迷雾散开,重又如艳阳般灼人。
“姓孟的么……以后他不会再恨我了……”她喃喃道:“不必告诉了,什么也不必说。”言毕收敛笑容,蛾眉竖起,厉声道:“还不快走!”
阿萱听到孟春二字时,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喜悦之情,顿时充满了胸臆。然而被花蕊夫人一喝,顿时醒悟过来,但见不远处烟尘大作,吹得山脚下一片片的芦苇都东倒西歪。想必是秦王劲骑,已经快奔到了这边。此时不走,恐怕到时更引人注目,反而不易脱身。想到此处,先前种种隐约不安,便都抛诸脑后,向众侍女低声喝道:“夫人言之有理,我们快走!”
众侍女虽觉事起突然,事先更没有听花蕊提起过一丝半缕。然而自入宋宫以来,只道终生不能回去故土,哪会料到还有奔出生天的机会?向往自由之心,人人皆是一般。她们都经历过兵火离乱,不同于寻常女子,又向来仰钦花蕊夫人做派,对她的安排更不会置疑。当下齐齐向花蕊夫人行了一礼,果然跟随在阿萱身后,向围场外面奔去,甚至都不敢回头。
砰!
阿萱当前抢入长宁殿中,刚转过屏风,但见对面椅中,缓缓立起一人来,素衣布履,长发如墨,不是春十一娘,更是何人?旁边一个男子,全身宫监装束,更是全身发抖,似喜如嗔,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霎不霎地盯着那素衣女子。那男子正是孟晫。
三人陡然于这长宁殿中重逢,又过去无数风波,只觉千言万语,却无一语可对。
阿萱简单地告知花蕊夫人之言,春十一娘喟叹道:“今早果然有一小轿来晋王府中,却说是秦王相邀,却将我抬到了这里。我正疑惑秦王此举何意,却没想到原来是花蕊的安排。花蕊……她……”
话音未落,忽有一宫监奔入殿来,一见阿萱等人,只是微微一怔,便问道:“哪位是红栀姑娘?”
阿萱答道:“婢子正是。”
那人不过三十来岁,样貌颇为精明,他上下打量阿萱两眼,道:“在下胡临,受秦王之命,特领各位前往天宁殿。”
春十一娘眉头微微一蹙,阿萱心头急转,已明白过来。但见樱桃等人已从殿后出来,知道事已妥当,当下点了点头,道:“是,婢子等谨遵旨意。”
胡临果然领了他们出来,一行人等径奔天宁殿而去。天宁殿所处固然偏僻,但一路上空荡荡的,竟然没半个人影。阿萱先有些诧异,但也猜得出来,必是经过了刻意安排。天宁殿前也空无一人,胡临只送到殿门口,便悄然退下了。一行人迤逦而入,脚步静悄悄的,几乎都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
天宁殿早年间曾为天子读书处,楹槛高大,曲径回廊。四处古树环绕,竹林丛生,十分清幽。但赵匡胤□□阔朗,不喜此地,其实极少过来,后来也就慢慢荒废了。如今正殿中只放置许多书架,架上古籍厚重,树丛严密,哪怕是正午也挡住了阳光,倒是一缕缕半明半暗的光线落洒于其中,有种恍然尘世的感觉。
众人在殿中转了几圈,都觉又新奇又紧张,却不知地道究竟在什么地方。阿萱从袖中取出花蕊夫人给她的那团素绡,展开看时,只见绡面素净,几道墨迹纵横潦草、,显然是临时草草画就,极简单的一幅地图。当前一道箭头,径直指向一个圆圈,圈中只写了三个字:“紫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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