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迷途

    凌晨三点十分，罗羌镇某居民小区，微弱的星光背景下，依稀印出几栋居民楼的黑色剪影。
    除了其中一扇窗还透出一束橘黄色的光，整个小区就如这个小镇一样被夜色吞没，安静地沉睡着。
    循着那束光从窗户里看进去，一个满脸胡茬，一脸困倦，眼袋比眼睛还大的中年男人，正在客厅里大口的吞云吐雾。
    他把刚抽完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里面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胡明生已经连续半个月没睡一个好觉了。
    像个普通人的睡一个安稳觉，对他来说已变成了一种奢望。只要一闭上眼，关于
    “一零四案”的谣言、领导的不满、侦查中的种种困惑就一股脑涌入脑海里，焦虑就像毒蛇一样死死缠住胸膛，让他喘不过气。
    今天，应该是昨天中午的新闻发布会，在胡明生看来简直就是羞辱会。
    除了机械的向记者重复
    “不存在有人阻碍破案”、
    “我们一直在努力破案”、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之类的话……作为
    “一零四案”的负责人，他根本无法给外界一个交待。警方能以
    “案情侦破进展不便公布”为由来搪塞外界，但胡明生内心清楚，
    “一零四案”的调查就像进入了一个迷宫。看上去前面有很多条路，实际都是死胡同，或者带你绕回原地！
    这一点同事们很清楚，领导也很清楚，凶手更清楚！凶手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这一切露出得意的笑。
    胡明生真正的痛苦在于，他直觉警方已陷入了凶手设计的圈套，被牵着鼻子走，但却无法带大家跳出来。
    就在一个月前，胡明生还踌躇满志，觉得结案指日可待。那时多个线索指向富利发公司，领导也同意正式调查富利发。
    这家当地知名企业也非常配合，但是经过艰苦调查，警方竟然没发现蛛丝马迹！
    这让人不可思议。红十井失踪案的调查也没有实质性进展；那起游客
    “发疯”事件，涉事车辆怪事频出，警方对此一筹莫展……胡明生在州刑警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的人，从警近三十年，破案无数，同事们对他心服口服。
    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他遇到了真正的对手，而且，他和这个对手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是的，在他顺风顺水的刑警生涯里，他第一次泄气了。这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
    和胡明生一起参加工作的同学，大多数人警衔都比他高。胡明生性格耿直，媳妇对他的评价是
    “情商不高”。这样的人在仕途上是走不远的。让胡明生感到欣慰的是，他的业务能力一直都得到同僚的认可。
    在圈子里，有的人即便职位较高，但大家一谈到某某领导名字时，言语之中并没有丝毫的尊敬。
    有人甚至还会压低声音，煞有介事讲一段
    “轶事”，私下对这个领导的能力、人品嘲笑、打击一番。这和大家与领导面对面时
    “表演”出的尊敬形成鲜明反差。胡明生很看不起那些凭着
    “会来事”爬上去的人，认为被下属私下取笑简直是人生耻辱。当然，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是
    “酸葡萄”心理作祟。这些人虽然业务能力不怎么的，尽管有人私下议论他们。
    但人家地位比你高、收入比你多，大多数人在他面前还得毕恭毕敬，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对！
    人家比你活得风光。在情商比智商重要的环境里，胡明生缺情商。没办法，这是天生的。
    好在智商争面子，工作上同行的认可让胡明生觉得自己不是混吃等死的废人。
    而且胡明生不认为自己情商低。良好的自我管理、做事果断、有毅力等等这些自己身上的优点也是情商的一部分嘛。
    所以，他经常向媳妇强调，自己只是缺少某一部分情商。现在，
    “一零四”案像拦路虎一样挡在眼前！他曾在意气风发时
    “叹惜”自己遇不到大案奇案，现在想想是多么可笑。虽然他坚信，
    “一零四”案换别人来也无法破案。但多年来在工作中形成的那份自信和坦然，在
    “一零四”案的重压之下一点点坍塌，消耗殆尽。妻子让他向上级请辞，不再任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这不符合胡明生的性格，他心有不甘。可这样熬下去，胡明生又看不到方向，他自己的身体也可能随时会
    “罢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不能倒下！胡明生咬了咬牙告诉自己。
    他再次灭掉手中的烟头站起来，从电视机柜下的抽屉里取出那瓶安眠药，往掌心里倒出6片药粒，犹豫了一会，又倒出4片。
    这已经是最大剂量了。明天他要带人去调查富利发的竞争对手，失踪案如果不是富利发所为，那就是有人栽赃富利发……先是冷火、卞峰成，现在又是富利发，线索的指向很明确，但却无法找到进一步的证据，凶手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很可能在拖延时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胡明生喝了一口水，一仰头用力吞下药片，似乎这样能把焦虑和不安也吞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