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南陵游

第一幕:女主,男配,女配


    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时,沈南山老早就从舒服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影。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约莫着仅有十六七岁,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泼墨梅花油纸伞,而那一身白衣更衬得肌肤白皙如玉,五官精致如画。
    她径自上了马车,仿佛没看到跟前的沈南山一般,牵过缰绳一抖,套在马车上的骏马立刻受到命令奔出山林。
    沈南山的这匹马是受过马场特殊训练出来的,只会听沈南山一个人的调令,如今竟然被这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地给征服了,他难免会感到困惑和郁闷。
    然而这些还只是次要的。这姑娘是谁?为什么突然上了他的马车?!
    就在他偷偷悄悄准备解下腰上缠着的大串铜钱时,那姑娘忽然道:“你知道宣华城怎么走吗?”
    沈南山怒道:“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乱驾车吗?”
    他越过那少女,抢过马鞭和缰绳,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冷冷道:“离此处八百里,就是宣华城。驾车三十两,路费五十两。”
    那少女“哦”了一声后,两人都不再说话,瞬间冷场。
    沈南山继续驾车赶路,而那少女则执伞坐在一旁,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美丽雪景。
    沉寂的时间久了,沈南山虽然不喜欢随便与外人交谈,但观察这少女的容貌衣着,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却并非常人。一个人冒着大雪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找到他这辆马车……
    非常人,非常人啊。
    “我叫叶汐月,宣华人,”那少女微微一笑,说,“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出门在外随便和别人交换名字?沈南山心底叹息一声,还是有礼地回了一句:“在下沈南山,也是宣……等等,你说你是宣华人?”
    他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警惕:“你一个宣华人,都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
    叶汐月摇摇头,颇为无奈道:“不巧,汐月自幼随师傅在方寸山上修行,至今还是头一回回宣华城。”
    “方寸山?医仙苏蓝衣?”沈南山惊讶道,“你是医仙的弟子。”
    沈南山对叶汐月肃然多了几分敬意。
    医仙苏蓝衣,一身蓝衣悬壶济世,性子却是出奇了古怪。放着皇帝敕命太医院院长不做,跑到方寸山隐居避世多年,对不少达官贵人登门求医视而不见。昔年宰相张朝盛携重金车马到访,恳求医治自己病重的爱妾,还是被苏蓝衣一杯热茶泼了出去,大伤颜面。
    苏蓝衣得罪的权贵虽然不少,但医治的贫民百姓也数不胜数,在江湖和民间有着很高的声誉。她年轻的时候足迹遍布九州大陆,西至大漠雪山,北至草原部落,南下百越之地,最后在南陵国定居。
    “不过,那些都是师傅的传说。”马车行至一半路程,雪已经下的很大了,叶汐月和沈南山下了马车,在一棵槐树下点了一堆火,一边烤着马车上的地瓜一边闲谈。
    “我们还年轻,要创造自己的传奇故事。”叶汐月淡淡道,总结了全文。
    沈南山拨开外皮,狠狠咬了一口黄色的地瓜,道:“你说的没错,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是该换换口味了。”顺便还把另一只烤熟的地瓜递过去,自来熟的样子让叶汐月一阵无语。
    他们才刚认识半天吧。
    不过她对这个衣着华丽却出言不讳和她有的一拼的俊朗少年深有一种如遇知音的感觉,还是接过了地瓜,撕开小口小口地吃。
    方寸山上也有野生的地瓜,不过她和苏蓝衣两个女人都是医术道法上的奇才,厨艺上的蠢材,谁都没想过烤地瓜吃。
    甘甜可口的味道,温暖的触感,以及下着大雪的氛围,很容易使人联想翩翩。
    “在我的记忆里,地瓜好像还有另一个名字,”叶汐月拿树枝拨拉了一下火堆,怀念道,“它叫做红薯。”
    沈南山思索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别人叫地瓜“红薯”后,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没听过。”然后他和叶汐月站起来,对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持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大汉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大汉狂傲一笑:“还能干什么?”
    他一呼声,从林子和雪堆里冒出来十几个大汉,凶神恶煞地,手拿着刀,个个爬上了马车,沈南山光是听他们在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就知道这一伙打劫的在找些什么,不过他这马车看似华贵,除了一堆地瓜和拉车的五花马,实则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果不其然,打头进去的一个大汉出来后,对为首的那人懊道:“大哥,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为首的大汉愣了一下,皱皱眉道:“不对啊,说好的坐在这马车里的,是一位大财主,怎么可能出门一点儿财物都不带?”
    他狐疑地在叶汐月和沈南山身上扫视着,笑道:“原来在身上装着。”
    说完,就搓搓黑乎乎的大手,假笑着要往二人身上摸去。
    然后他的那双手,摸过赌坊里大把大把银两,也摸过深闺中少女的贞操与百花楼妓女身体的手,手腕被一枚飞来的铜钱划破了皮肤,留下一丝细细的血线。
    再然后从这条血线中,骤然大股的血浆喷涌而出。
    随着很轻的一声闷响,手腕被整齐地切断,坠落到洁白的雪地上,白中红,红里白。
    在场的大汉们全都怔住了。
    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在茫茫的雪天中回响。
    那大汉两腿一酸软,跪倒,呆呆地望着雪地里自己失去的那双手,不敢置信。
    而那持刀威胁二人的大汉们,也早被打倒在地,两把大刀哐当一声掉落。
    沈南山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沾了血污的铜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腰上还完好无损的那一挂铜钱,更加坚定了接下来要让叶汐月负责收尾的打算。
    “腰缠万贯,家有百万!你是沈财神沈南山!”其中一人注意到沈南山的动作,惊呼道。
    “‘沈财神’?”站在旁边拿着墨梅伞的叶汐月颇为好奇地看向沈南山,轻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雅号。”
    沈南山其实并不喜欢江湖人给他的这个称号。
    有谁愿意被人天天喊“他很有钱”然后再天天追杀。
    不过他确实也很有那么一点钱罢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
    叶汐月环视四周,那剩下的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举起大刀朝她砍去。
    墨梅的油纸伞伞面撑开,竟与那六把钢刀相撞!
    随着伞面快速旋转,那刀刃竟被削成了纷飞的铁屑,片片打入那些大汉的胸口。
    血,如梅花一般绽开在胸前。
    直到叶汐月把伞收回去,沈南山还在看着她的那把伞。
    叶汐月把伞像递烤地瓜一样伸给沈南山。
    沈南山接过去,打开,合上,反复察看。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除了伞面上的梅花画的栩栩如生外,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于是他就回想起医仙苏蓝衣,据说修习的是名为“天衣无缝”的功法。难道说这把油纸伞与那些刀刃相撞后能完好无损,与这套功法有关?
    ……
    马车在沈南山熟练地驾驶下,开进了宣华城的城门。
    沈南山把马车停到一家客栈前,对叶汐月伸手:“钱。”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但他觉得医仙前辈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给叶汐月就让她下山,于是一挑眉,道:“朋友归朋友,欠债还是得还钱。”
    城楼下的百姓们在卫兵的看护下,井然有序地排队进城。
    城楼上,守城的徐将领战战兢兢地招待着一时兴起、想到城墙上转转的贵人。
    这位贵人头绾凌云髻,着绛紫色齐腰襦裙,肩披淡黄披肩,略施脂粉,眉间点着一朵梅花,神情淡漠,仿佛上城楼转转玩,并不是本来目的。
    贵人在前还未开金口,跪在地上听命的徐统领也不敢出声,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至一名圆脸宫女匆匆上了城墙,对她施了一礼:“公主,陛下传您入宫。”
    公主才略一点头,在一众如花般的宫人的簇拥下,施施然离去。
    守城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徐统领擦了擦额上因过度紧张而冒出的汗,直到公主的身影远去,才站起身。
    这位殿下是女帝陛下的亲生女儿,说不定未来还是皇位的继承人,虽不发一言却处处显示出皇族威严,他们这帮小兵小将可接待不了。
    至于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来城墙上走走,他也就奇怪了一下,并无多想。
    ……
    马车停在了一家道观前。
    沈南山一面心底吐槽为什么他又当起了叶汐月的马车夫,一面面无表情。
    他面无表情地对叶汐月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叶汐月看了看道观上挂着的牌匾——银钩铁笔书写的字样,加盖玉玺,一字一字朗声念道:“出云观。”
    如果叶汐月不是个女人,沈南山简直都要扯过她的衣领大吼三声:“你还知道这是出云观啊!就算你是医仙的弟子,医仙前辈远在千里之外的方寸山都赶不过来救你!”
    可是叶汐月虽然不是男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
    沈南山满额黑线地看见她大大方方拿着伞,一脚踹开了观门,显而易见惊动了守门的人。
    人家都拿着剑拦到门口了,叶汐月仍面不改色,作揖道:“在下叶汐月,求见出云观弟子谢琅。”
    前来的人是一个粉衣俏丽的少女,在听到“谢琅”这个名字后,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多了一丝焦躁,冷言道:“可有拜帖?”
    叶汐月道:“并无。”
    那少女毫不客气回道:“那便请回吧。”说完就紧紧关上了大门。
    坐在马车车拭上的沈南山嘲道:“你看吧,没有出云观的拜帖,那些道士们是不会随随便便让人进去的。”
    叶汐月听完也不恼,索性坐在道观前的石阶上,悠然欣赏起了远处的日暮西山,货郎小贩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小孩子们追着一只藤球肆意在市井里乱跑,身后是大声斥责呼唤的母亲,一片暖融融的温馨景象。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能带她进去的人。
    现在人来了。
    样子慵懒躺在车上的沈南山睁开了双眼。
    那人在敲了敲门后,回首,目光落到叶汐月的油纸伞上,动作一顿。
    叶汐月仰起脸,笑了:“见过道君。”
    能在出云观里被称为道君的,除了先前那位拒绝开门的粉衣少女,就只有谢琅和眼前这位大师兄了。
    大师兄回礼道:“想来这位就是叶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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