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除魔师

    方翎翔摘下编辑前几天快递到的“捕梦网-III”——一款新出的脑电波捕捉器。这款产品原本是IX公司开发给脑损伤患者的医疗器材。后来发展成很多脑力劳动者记录灵感的法宝。
    他捏了捏眉心，总觉得带着这玩意儿晚上睡眠质量变差了。倒了一杯咖啡，坐到电脑前查看仪器记录下的梦境与根据编辑定的框架而自动生成的片段。他很快就把文字整理好，这真心不是他喜欢的设定，他好久没写阳光健气的主角了。
    方翎翔是文学网站的元老写手。今年他该第三次续约了。然而近几年他偏偏文章扑街，被编辑称为最丧心病狂的写手。哪个题材冷写哪个，哪里是毒点标哪里。他也不是没有畅销文。8年前他的一本穿越文十分畅销，被改编成网剧，他至今还在靠那篇文章支付外卖开销。虽然这点钱，他也不大在意。
    他在论坛上也是神人。他写文快，扑街率高。甚至出现了“言彦（方翎翔笔名）大神扑街全纪录观光团”这个邪|教。只要他一发文，就竞相入团吐槽。还分为两组人，一组刷负分骂梗骂毒点，一组起哄吹彩虹屁。两拨人互掐，不亦乐乎。
    可恶的是没有一组人点收藏。所以言彦的文点击率奇高收藏量却感人。
    他把这场网络上的硝烟当作放屁，默默更自己的文。不断更，不掐架，不解释。这件事直到2年前他全职写作之后发生的抄袭事件炸响了整个论坛。
    他是被抄的那个，被抄的文是他众多扑街作品中的好几本。被抄袭的内容既不是人设，也不是梗，更不是对话或感想。是很多人想不到的：环境描写，景物描写，地理位置设定，甚至一个饰品，一件衣服的描写。
    有忠心耿耿的观光团成员做了调色盘。很快抄袭者不得不承认抄袭。
    “言彦的小说不是小说，而是优秀的游记，散文，札记加上糟糕的人设和毒梗。”这是编辑对他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他对入不入V根本无所谓。赚钱在他这里不是问题。然而对网站来说赚钱是个问题，他们当然希望签约作者都是下金蛋的鸡而不是扑街的狗。
    于是论坛上又出现了“言彦大神游记散文札记学习小组”，有人头头是道地分析他的文字，形容，使用了通感、复迭错综还是别的什么手法等等……
    甚至有人分析出方翎翔首先在精雕细琢一个异想世界——希安大陆。描写到细微末节，就怕这个世界不逼真。假想世界在网文中很常见，但是到了方翎翔手里，读者就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着的。其次，网友总结了方翎翔10年全部98本小说，49本耽|美，30本言情，剩下的无CP。每一本里都有一个角色是有孤独症的，有的写出来是病患，有的没明写但是从其他地方可以看出。从一开始的背景人物，到后来的路人甲乙丙丁，到后来主角的同学邻居，配角，再到主角。而文也从无CP变成言情最后停留在耽|美。楼主就分析，方翎翔身边一定有一个患者，或者他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这位楼主不知道的是，方翎翔看到了论坛这个帖子，披上马甲点评了两个字：犀利！
    方翎翔希望那个孩子能在这个被他逐渐建构完整的世界健康长大，被温柔以待，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那里。
    方翎翔曾经很成功。他15岁就进了T大工业产品设计专业毕业，当时这个专业还和城市规划与建筑在同一个学院，改为4年制没多少年。在这种强势专业前他也是风云人物。19岁就去了霓虹的NDC工作了5年。
    爷爷是船舶设计泰斗，外公是著名画家。他小学连跳两级，保送的初中，整个班级就他最小。他从小就学画画。他外公作为名画家大概是什么级别的呢？举个例子，2年前秋拍，一幅画《日落河畔》拍了近750万。
    家里人一开始也不懂他为何苟在家快3年了也不出找工作，也不找女朋友。天天捧个电脑噼噼啪啪忙活。奈何他很早就经济独立，老实说除了不出去工作，说不出有什么不好。
    方妈妈方爸爸住在楼上，因为儿子三年前突然辞职大吵一架，方爸爸至今不跟儿子讲话，就是过年坐在一张桌子上也互不理睬。所以去年过年，为了不冷场，甚至把隔壁邻居孩子和妈妈请来一起吃饭。
    想起隔壁那个每周来画画的小孩，他人长得好看，学画又认真。有时遇到他妈妈似乎是妈妈因为当年被建筑系刷下来去学土木做了结构工程师而耿耿于怀。他叹息一声，这个世界有多少子女其实是为父母而活着的呢？
    那个孩子要是还活着，大概和隔壁的小朋友差不多了吧？
    方翎翔每天作息很规律，早起跑步半小时，天好室外，下雨跑步机。写作3个小时。午后一杯无糖耶加雪啡。然后继续写作3小时，接下来的时候健身、阅读、看电影或帮朋友做一些简单的私活。周末一天游泳+义工，另一天游泳+陪隔壁孩子画画。
    今天是周末，昨天把孩子赶回家了，他心里有点过不去，于是坐电梯前敲了敲隔壁的门，无人应答。他耸耸肩，走进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眼皮跳了好几下。
    他想起自己曾经眼皮跳得难受，不停揉眼睛。那个孩子怯懦地走过来，拿起一张被撕开的餐巾纸，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一舔二话不说往他眼皮上一贴。
    他当场傻了。
    孩子对他璀然一笑，说：“我同桌说这样就白跳了。”
    白、白跳？贴张白纸就白跳？这同桌的脑回路清奇啊！
    电梯门合上，方翎翔再次揉了揉眼睛，眼眶不自觉红了。那个为他贴纸巾告诉他会白跳的孩子早就不存在了。
    忙碌了一天，他终于回家，路过时留意了一下隔壁，依旧静悄悄的。隔壁的孩子特别乖巧，18岁了，看人的眼神还清澈懵懂如孩童。典型单亲家庭被保护过度的孩子。
    他今天没看电影，早早戴上捕梦网-III躺到床上。
    很快他的思绪化成一串0和1的代码。
    和昨天一样的房间。他的宿主乔-雪诺已经收拾了一遍屋子。窗帘被拉开，阳光照进屋子。他正在用全息屏，他想快速了解这个世界。
    AI：“乔乔你在看什么？”
    乔安：“哥，你来了？刚才我收到了嘉德教廷除魔师学校第319届新生报道通知书。”他把屏摊平。
    AI：“我能看见，乔乔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
    乔安扬了扬嘴角，在心里哼起《你是我的眼》。这种相互依靠的亲密感，似乎挺不错的。
    全息屏上闪烁着一只不断飞舞的正面展翅的白鸽，鸽子背后是从中间发散的18束光束，象征上9重天堂和下9层地狱。两把钥匙交错在鸽子下面，象征教廷掌握着天堂的钥匙。
    乔安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点了一下鸽子。模仿纸张打开的动画过去，鹅毛笔写就的花体字一点点显现：
    『嘉德教廷除魔师学校
    名誉校长（签名）：罂芝-希尔维格（空灵夜民及其他类人种族与人类协调委员会会长、教廷除魔军团名誉元帅、高等除魔师）
    校长（签名）：克里斯多佛-纳什-希尔维格（教廷除魔军团元帅、高等除魔师）
    亲爱的乔-雪诺先生/女士：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嘉德教廷除魔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见附件）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陆续派出渡鸦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签名）：达奚-菲尔斯（教廷除魔军团少将、高等除魔师）
    谨上』
    AI：“紧张吗？”
    乔安：“说实话，挺紧张地，我对环境改变比较敏感。”
    AI：“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你不是一个人。”
    乔安回味着“你不是一个人”这句话。他觉得自己一直孤独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现在有人，哪怕是一个人工智能对他说你不是一个人，他眼眶瞬间红了。
    AI并不知道乔-雪诺的长相，他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高个子男孩盯着一颗马赛克脑袋。说实话这画面挺一言难尽的。于是他脑补的都是剧中曾经人气最旺最终被编剧玩坏人设的雪诺的脸。他见过乔乔的手指，光看手就觉得应该是个美人。他不由地想到每周来他这里学画的孩子，他也有一双漂亮的手。
    AI甩掉脑中无用的信息，说：“你穿好外出的衣服，我们去买你需要的东西。”
    乔安来到这个世界线，第一次上街。他有些小激动，又很纳闷：“哥，为什么这里7月还这么冷？”
    AI：这里是南境大陆，在南半球，气候和北半球相反。
    乔安：“原来我穿越来了土澳啊……”
    AI：“这里可比土澳大多了。嘉德可洋气了，比大纽约都时髦。”
    乔安：“……哥，你知道得真多。”
    AI一阵得意，可不是么，这个世界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