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第78章


    但是他喜欢她,不但喜欢,而且尊敬。
    他对“阳光”的感情已经跟他对卜鹰的友谊混为一体。
    小方是个男人。
    苏苏是个女人,一个绝对女性化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她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小方不能忘记她。
    她的激情,她的温柔,她的缠绵,无论任何男人都难以忘记。
    在小方心底更深处,他想去拥抱的也许是她。
    但是他却先去抱起了他的孩子。
    那不止是因为父爱,父与子之间的感情是后天的,是需要培养的。
    他先去抱起他的孩子,也许只不过因为他要求平衡,一种爱的平衡,一种唯一可以使他
憎绪稳定的平衡。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这么做了。
    齐小燕悄悄地退了出去,“阳光”慢慢地坐了下去,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苏苏却忽然笑了,笑得非常奇怪。
    她的笑中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俏恶毒之意,她的眼神也一样。
    她看着小方微笑,忽然问道:“你真的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难道不是?”
    “不是。”苏苏说:“不然不是。”
    她冷冷地接着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吕三怎么会把你的孩子还给你?”
    小方怔住了。
    他知道苏苏不是在说谎,但是他也没有放下手里的孩子,就好像一个溺水者明知自己抓
住的并不是一根可以载他浮起来的木头,却还是不肯放过一样。
    苏苏的笑容看来就像忽然又变成了一个面具。
    “吕三要我带这个孩子来见你,只不过要我告诉你,你的孩子已经长得有这么大了。就
好像这个孩子一样活泼可爱。”
    小方的手冰冷。
    苏苏忽然又冷笑。
    “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
    “没有。”小方说。
    他是个诚实的人,也许不能算是好人,却绝对诚实。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孩子,只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他的孩子。
    他们父子之间还没有爱。
    “你知道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苏苏又问:“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他。”
    小方承认。
    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在想他了,因为他对他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
    ——这就是人性。
    无论人的本性是善还是恶,人性中总是有弱点的。
    吕三无疑是最能把握这种弱点的人。
    “吕三要我告诉你,”苏苏说,“如果你要见你的孩子,就得先替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小方不能不问!“他要我替他去做什么事?”
    苏苏还没有开口,外面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他要你先替他杀了我。”
    这是班察巴那的声音。
    一种非常冷静,又非常热情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很不容易忘记。
    ——永远没有人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班察巴那又出现了。
    班察巴那看来永远是年轻的。
    ——“年轻”,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并不是年纪,而是一种形象。
    他看来年轻,因为他看来永远都是那么坚强,那么挺拔,那么有生气。
    无论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都一样。
    就算他刚从泥沼里走出来,他看来还是像一把刚出炉的剑,干净、明亮、锋利。
    就算他刚从敌人的尸骨鲜血中走出来,他看来还是没有一点血腥气。
    这次和以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次他手里居然提着一袋酒。
    满满的一羊皮袋酒。
    他走过来,坐在一张小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他看着小方说:“坐。”
    小方也坐下。先把孩子交给苏苏才坐下,坐在对面。
    班察巴那将满满的一袋酒放在小桌上。
    “这种酒叫古城烧。”他问小方:“你喝过没有?”
    “我喝过。”小方说。
    他当然喝过,卜鹰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
    这种酒喝起来就像是男儿的热血。
    用一根手指勾起羊皮袋上的柄,把羊皮酒袋甩在脖子后,班察巴那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才把酒袋递给小方。
    “你喝!”
    小方也喝了一大口,好大的一大口,然后又轮到班察巴那。
    他们都没有去看苏苏和“阳光”,就好像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存在。
    “你喝过这种酒,”班察巴那说:“你当然也记得一首歌。”
    “我记得。”
    “那么你先唱,我来和。”
    小方就唱。
    “——儿须成名,
    酒须醉,
    醉后倾诉,
    是心言。
    他们唱了一遍又一遍,喝了一口又一口,他们唱的歌浓烈如酒,他们喝的酒比血还浓。
    歌可以唱不停,酒却可以喝得光。
    班察巴那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我知道,”他看着小方,“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哦!”
    “你一直都认为只有卜鹰才是好朋友?”
    “他本来就是个好朋友,”小方说:“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
    “那么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你?也不来找我?”班察巴那盯着小方问:“你知不知道
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方举杯一饮而尽。
    他无法回答这问题,除了卜鹰自己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
    同样的问题他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最近他已不再问了,因为这问题总是会刺伤他
自己。
    班察巴那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也在喝酒,喝得并不比小方少。
    小方从未想到一向冷酷坚定如岩石的班察巴那也会喝这么多酒。
    他握紧羊皮酒袋,没有再递给班察巴那,有很多事一定要在他们还没有喝醉时同清楚。
    可是班察巴那又在问他:“你有没有看清楚鹰记商号里那几个蜡像?”
    小方看得很清楚。
    “以前你有没有看见过铸造得那么精美生动的蜡像?”
    “没有。”小方说。
    “你当然没有看见过!”班察巴那说:“那样的蜡像,以前根本还没有在中土出现过。”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铸造出那样的蜡像来,”班察巴那说:“绝对只有一个
人。”
    “这个人是谁?”
    “朗佛烈金。”
    这是个非常奇特的名字,无论谁只要听过一次就会牢记在心。
    “朗佛烈金。”班察巴那将这名字又重复一次:“我相信你从未听过这名字。”
    小方的确从未听过。
    “他是不是汉人?”
    “他不是!”班察巴那道:“他是波斯人,但是一直住在一个叫英吉利的海岛。”
    “英吉利?”小方也从未听过这海岛的名字;“英吉利在什么地方?”
    “在天之涯,海之角。”班察巴那道:“在一个我们都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么他铸造的蜡像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因为朗佛烈金这个人已经到这里来了。”班察巴那说。
    “他怎么会来的?”
    “被人请来的,”班察巴那说:“他是个奇人,他铸出的蜡像天下无人能及,可是他也要
生存也要吃饭,只要有人肯出重价,什么地方他都会去。”
    “他是被谁请来的?”
    “普天之下,好像也只有一个人能请得起他。”班察巴那说:“你应该能想到我说的这个
人是谁。”
    小方已经想到了。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付得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你说的是吕三?”
    “除了他还有谁?”
    “吕三为什么要特地请朗佛烈金到这里来严小方又间:“难道就是为了要他来做那几个
蜡人?”
    “是的。”
    “吕三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很多种原因。”班察巴那道:“最主要的一种,就是他要用那些蜡像来杀人。”
    “杀谁?”
    这问题其实不该问也不必问的,可是班察巴那还是回答:“杀你,杀我,杀卜鹰!”
    几个没有生命,没有血肉,连动都不能动的蜡像,怎么能杀人?
    班察巴那解释:“那些蜡像都是空的,每个蜡像里都藏着一个人,其中有使毒的高手,
也有暗器名家。”
    他们使出来的毒,当然都是无色无味让人完全觉察不出的剧毒。
    他们的暗器,当然都是从机簧针筒发出来的让人看不见的暗器。
    小方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不管什么人只要一走进鹰记商号的大门,就会突然暴死。”
    “是的。”班察巴那道:“不管什么人只要一走进去都必死无疑。”
    他又说:“人死的多了,我们当然就会知道,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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