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你,温暖我

48 第 48 章 相信老公相信生活相信未来


几日后,大军出征,队伍里当然没有龙葵的身影,为此他几乎和秦域吵了一架,主要内容是父皇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要忽悠我,明明白白拒绝我比含糊其辞耍着我玩仁慈多了。秦域气个半死,私下里向我抱怨原来不是亲生的也这么烦人,我说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以为自己如假包换大皇子呢,要说有错那也是我们,撒谎者必将受到上天的责罚,虽然好吃好喝养大他的也是我们。
    再怎么为他着想在他看来我们也是残忍的,父母是原罪。
    原罪的我在御花园里远远地看到龙葵,照例是和米米在一起,小姑娘笑声如铃,指着花丛中飞舞的白蝴蝶让哥哥抓,龙葵笨手笨脚,根本不是翩翩白蝶的对手,性子又急,很快便抓狂起来。
    “叫人做个布兜,栓在竹竿上,一套一个准。”
    “母后。”龙葵和米米见礼。
    亲切地让他们平身,又亲切地拉过龙葵,安抚道:“还生气呢?父皇也是为了你好。”
    “儿臣不敢。”小伙子仍旧气鼓鼓硬邦邦的。
    看着他嘴唇上刚刚冒头的胡子,胡子?也许是绒毛,反正老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又想起秦域的那句怎么办,唉,武将不爱读书,扭不过来也只有随他:“别急,等这场战事过去,你又年长几岁,我自会向你父皇讨个机会,随了你的心愿。”反正初出茅庐,空有一腔冲劲,到时一定受挫,再略施手段将挫折扩大化,保管把这头莽撞小牛拉回来。也许到时不必拉,青春期过去,心也逐渐安分,保不齐几年以后龙葵来了个大变身,变得连我和秦域都不认识了呢。
    龙葵看着我,很怀才不遇的样子,渐渐地委屈的表情占了上峰:“我就是想为父皇做点儿事,好过被人说成饭桶,我十六岁了,母后,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屁孩又是什么呢,急于展示自己的往往是幼稚的孩子,成年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非必要谁会呼喊全世界看向自己,都且藏着呢,藏得越深,越是赢家。
    “母后,南国很厉害吗?”米米甜美地开腔了。
    “和你父皇比,没有一个是厉害的。”相信老公,相信生活,相信未来。
    “那父皇为什么打不过南国?”
    “因为世上除了实力,还有一种东西叫运气。”望天,谁让高璟和苗王结成同盟了呢,谁让经过这些年的相互撕咬,北国也大伤元气呢,谁让疑似千珏者跑到高璟身边充当什么狗头军师呢,秦域本就比高璟善于用兵,可惜的是运气不佳,近年来,北国的确过了十六年前的鼎盛时期,走向衰弱。这并不是秦域能力不足,而是凡事总有个周期,恰好我们的低谷被对方趁虚而入,造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此次出兵,据说倾一国之力,也是最后一搏,成则为王败则寇,尽人事听天命。
    “米米!”龙葵忽而指着她的头,满脸笑意:“一只蝴蝶停在你的头上。母后快看,真有趣。”
    可不是嘛,嫩黄的蝴蝶正好停在米米簪子顶端的珍珠上,缓缓扑闪着翅膀,阳光明媚,人在花下,蝶在发边,此时若有画师,就是一副唯美之作。
    哪有国家命悬一发的一丝迹象,后宫啊,倘若没有若干好斗的女人,真是个怡情的地方。
    “米米我一定要给你捉到蝴蝶……”
    “不要。”
    “你刚才不是说要么……”
    “现在不想要了。”
    “米米……咱们去看我养的金鱼。”
    “不要,你的金鱼丑死了。”
    两个孩子说说笑笑走远,留下一串串调皮的欢声笑语的小气泡。
    一晃半月,千珏之谜总算有了进展,据多方面查实,果然就是他!
    “果然就是他。”秦域咬牙切齿:“宁愿投靠高璟朝不保夕,也不愿在宫里平平安安,他就不想事成之后,高璟反而不会留他活口么?”
    平安诚可贵,自由价更高,想必千珏受够了软禁的生活,宁愿拿生命去交换飞翔的可能,哪怕一丝风力,也要借此扶摇直上。作为女人我不懂这么拼有什么意思,也许因为我是女人吧,保暖安逸才是我追求的目标。
    “太后白为他伤了身体,不然还能多活几年,这狼崽子。”被养的狗咬伤似的,秦域的愤怒直接殃及到一只描金梅瓶,一袖子扫在地上,摔个粉碎。
    吐舌,缠着老公当然是有利有弊,利不必说,弊嘛就是被迁怒的几率大了很多,轻手轻脚地闪人,却被他背后长眼似的唤回来:“你怎么能走,这样我岂不成了独角戏,多残忍。”
    好吧,我是好人,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与伟大的母性关怀,符合千百年来人们对于女性的期许,温柔而立,轻声细语:“那我站远些,你慢慢砸。”
    “这样,你坐在那儿。”一指方才放梅瓶的高几:“我看得见你,旁的东西也伤不着你。”
    可是很高,秦域二话不说,体贴地将我抱上去,嘱咐一声坐稳,便继续背着手低着头,来来回回地走动,时而拍桌子对墙瞪眼,活像拖着大尾巴的老灰狼。
    居高临下,想平视也变成了审视,我知道,他需要个伴,不管干什么,身边有一个人总比独自折腾好,我又何尝不是这般心思。我们都老了,太需要双双携手走下去,一个人的滋味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他丝毫不介意我的胖,也不介意我总是讽刺挖苦,只会用钝钝的白痴类的表情去消化,哪有一丝年轻时的跋扈。他真的老了,越来越孤单,那时年龄给他的甩不掉的包袱,而我们只有在一起,相互间的包袱才会一减一,等于零。
    “昨晚梦到大哥,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那时的北国正是后来居上,盛极一时,突然高璟出现了,手上托着北国的玉玺。”
    “梦都是相反的,亲爱的。”
    “……他走到我身边,带走了你。”秦域缓缓道。
    这个这个,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该感谢我在秦域心里的位置依旧如此重要,还是感谢高璟肯带走一个发福的老女人?
    反复默念着,高璟,高璟,这个几近陌生的名字,上辈子认识的一个人吗?想想也觉有趣,倘若有一天他真把我夺了回去,该是什么个姿态面对我?而我又会有着怎样的心情?不得而知,好奇也仅限于此,就像琢磨一个点头之交。
    好事经不起念叨,坏事更经不起,天道自有定规,很快就体现了。
    两国交战,第一战,北国小胜。
    和秦域小小地庆祝了一下,喝一种叫葡萄酒的东西,盛在水晶杯子里,口感像西南那边的果子酒。那杯子还奇怪得紧,有脚,总有杯身那么长,且酒倒进去只是一点儿,两口就干掉,据说这种规矩在葡萄酒的故乡叫做“情调”。
    真有情调,也不知那酒里搀了什么,喝完不醉人,却觉得轻飘飘,美丽的幻觉下拉着秦域唱歌跳舞讲故事,可丢人了。
    第二战,北国军队受到重创。
    分析人士认为可能是轻敌所致,军心小挫,紧锣密鼓筹划下一战,秦域住在了御书房,再没闲工夫陪我捣鼓什么异国风情。
    第三次交锋,北国又败,随着局势进入白热化,败像越来越明显,显然军心已乱,有人建议秦域议和,被恼羞成怒的他罢官流放,若不是群臣劝阻,险些砍了脑袋。
    他怒了,也失了常态,也许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和高璟倾力相搏的机会,如若再败,今后的北国会更加风雨飘摇,在老对头面前抬不起头来。曾经他是那样在乎面子,又是常胜之军常胜之国,如今虎落平阳,心里头难免落差巨大,就像当初作为南国皇后的我突然变成一文不名时的心情。该怎么劝慰他呢?着实想不出办法,因为心底里太知道战败之国意味着什么,即将面临什么。
    他把自己关进书房,整整十天谁也不见,画地为牢一般,我也忧心忡忡地等了十天,站在书房外,心道宁愿不再是皇后,只要他能出来,身体无恙地出来。国家亡了当然不是好事,但只要他在,什么惨状都可以忍受,只要他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臭屁孩,生活依旧美好如初,完美无缺。
    “小凤凰……”门忽而开了,颓废得不似人形的臭屁孩晃悠悠走出来。
    根本说不出话,说什么也都是多余,边飙泪边扑进他怀里,下死手抱住。
    “你一直在这里等么。”他的声音沉重许多,却很虚弱,摸着我的头发的手隐隐颤抖。
    “废话。”臭男人,死男人。
    紧紧拥住我,下巴抵住我额头,一如从前,半晌,他长叹一声:“要迁都了,小凤凰,我们败了,丢了一半江山……这些天总看见大哥在我眼前质问我,还有千珏,他在嘲笑,他们都恨我,而我夺了他们的东西,却守不住,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我在他怀里蹭蹭:“别这样想,十六年前你让国家强盛,没有你,北国连现如今的一半都保不住。你是最优秀的,他们都不及你,一时失败怕什么,总有重振声威的一天。”
    “倒是你,始终相信我。”他苦笑,胡茬刮着我的眉心。
    “废话。”不相信你,我相信谁?我的良人呐。
    要迁都了,麻烦事一堆,自然不能在秦域身边再给他添麻烦,他建议我带着一双儿女先去柳城行宫住下,等待新都诸事完毕,再行迁至,我唯有同意。
    十六年后,再一次坐着马车驶出宫门,颠簸在前往柳城的官道上,心情却比当日大不相同。十六年前的奔赴满含新生的喜悦,因为终于要“生”下我的儿子,未来是值得期待的暖色,而四十岁这次迁徙,必定短期内没有一个美好的期盼,未来模糊而不可测,实实在在的灰暗。人到中年,当然希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且人都想往高处走,即使没有野心安于现状,也不愿水往低处流。年纪越大越朝不保夕,必然要联想到悲哀上去。
    好在此行有龙葵和米米相伴,年轻人叽叽喳喳,嘻嘻闹闹,一旁看着着实快慰。
    “怎么不吃了?”盘里还剩几个饺子,平素龙葵吃得最多,见他忽然文雅了很不习惯。
    龙葵摇头:“米米爱吃。”
    米米摇头:“我饱了,哥哥吃吧。”
    路上饮食不便,可也不至于落到挨饿的地步,虽觉好笑,孩子们的友爱互助却温暖人心:“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哥哥对人可凶了,又吼又骂。”米米捂嘴笑:“像大黑熊。”
    “我有那么丑么?”龙葵看着妹妹嘀咕,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谁让你是男人呢,男人有着比女人大得多的力气,就得受到比女人多的委屈,上帝是公平的,就像我和秦域,有时明明是我欺负他,他也不能对我发火,不然就成了我被欺负,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之前的恶言恶行早就无形中一笔勾销,所以后来秦域学聪明了,再不发怒,而是反过来气我,如此毒招,也算是人类一项伟大进化。
    “看你们那时斗鸡似的样子,谁想到今日这么懂事,和睦相处了呢?”龙葵的莽撞和米米的烈气,针尖对麦芒,小时候没少吵嘴打架,鸡犬不宁,如今国难当头倒不约而同体谅大人了,我笑道:“以后也要这样,我和你们父皇就放心了。”
    龙葵当即保证,胸脯拍得那叫个山响。
    米米也柔柔地道:“母后放心,我以后要照顾哥哥,照顾一辈子。”
    龙葵马上纠正:“不对,是互相照顾。”
    喷笑,傻儿子,你当人家不成亲的呀,傻闺女,你当人家以后没有老婆呀,一对傻娃儿。看着两人为了几只饺子让来让去,彼此想着对方,忽然觉得二人若不是兄妹,倒是极班配的一对璧人,且青梅竹马,感情不比旁人。可惜了,当初不该收米米为义女,放在龙葵身边做个“童养媳”什么的,如今龙葵也大了,正好收房。可惜啊可惜。
    不过那句互相照顾,虽是两个孩子的幼稚之语,到底把人感动个无语凝噎,试想此时我若死了,有这么好的儿女,也可死而瞑目了罢……呃,不对不对,我不能死,要死也等秦域死了以后,不然等于把老公拱手让人,自己一个人在地底下忍受寂寞,大大地不划算。老公好比钱,死了以后留下再多又有何用,当然要生前花个精光,哪怕挥霍作践,死后也不能留下一毛,便宜外人。
    到了行宫已然春意怏然,这春天和十六年前的毫无二致,依旧那么鲜活那么明媚,下了马车拍着龙葵的脑袋,百感交集:“你生下来就住在这个地方,直到我坐蓐期满,才回的皇宫。”
    龙葵果然不负众望,傻乎乎地:“呵呵母后,我都不记得了。”
    “那么小怎么可能记得!”米米恨铁不成钢地戳他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说。”男人丢了面子以后必将伴随着恼羞成怒,少男也一样。
    “我知道你知道,难道你知道了我说的就不对吗?”少女立时美目圆睁,不依不饶。
    “我都知道了你还说干什么,多事!”
    “明明说的对为什么不能说,讨厌!”
    是啊,我忘了,小孩子都是不能夸的,一夸准当场给个现行,证明大人的自作多情,盲目乐观。得,俺有多远闪多远,不被猛烈的炮火波及到是正经。
    来到当年住的屋子,阳光依旧斜斜地照射进来,永远那么充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欢声笑语仿佛犹在耳边,龙葵的哭声,玳玳的笑声,摇篮边捏着他的小脸蛋一个劲地夸它嫩……
    岁月残酷,玳玳如今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时而进宫,抱怨一通家庭生活的琐碎,美其名曰陪我谈心,免得我孤单出病来,去时抱走宫制锦缎几匹,秘制养颜丹药若干,还有她三个吃了一肚子东西的男娃、女娃。
    猩猩对她很好,安分守己,埋头养家,她用自己带去的嫁妆买了一座宅院,住房问题很轻松地解决了,最近夫妻俩还准备开家店铺,整点儿赚大钱的买卖。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却总嫌猩猩近年来越来越木头,只知道吃喝拉撒睡,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夫妻生活的创意。第一年甜蜜,第五年平淡,第七年心痒痒但有贼心没贼胆,第十年两人在彼此眼中都成了家具。理解玳玳,但是她似乎忘了婚前和我说过的话,那样清冷,深入灵魂的寂寞,看得出心底里对婚姻没有过多奢求,甚至希望也是寥寥无几,没想到真正和男人过上日子,还是嫌寡味了。
    谁没点儿奢求呢,谁喜欢白开水一样的日子?谁希望生活永远一个颜色?虽然曾经是自己喜欢的,全都不约而同地追求有滋有味,变幻无穷。有期待就有失望,仿佛和人追求美妙滋味一样都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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