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你,温暖我

47 第 47 章 圆圆的很有趣


如果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知道了自己的父皇并非不传位于他,而是小叔篡改呢?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这挣扎于世的半生,岂不是白白挣扎了。明明属于他,快要到手,又被夺取,毫不知情数十载,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懵懵懂懂只怕是世上最幸福的生活状态。
    耳边眼前全是哭声和伤心的人,太后刚被人搀进来就晕死过去,醒来又哭,千珏的尸身静静地接受着仅有的两个亲人的哀悼。人死如灯灭,多少让活着的人看开些,到底是比死了的人幸福,即使活得那样累,那样不如意。
    葬礼办得很大,之前有人私下里找我,求我向秦域提议给死去的人一个皇帝的谥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真奇怪,活着的时候当不成皇帝,死了哪怕有个玉帝的谥号又有何用,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一切结束,真搞不懂伟大的国人,如此酷爱在人死后做文章,世世代代乐此不疲。
    忙完这些已是开春,北国坚固的冰雪总算有些蠢蠢欲动,比起南国的草长莺飞来这里的春天来得太迟,好在寒风如何凛冽,春天总会到来。人生百年,四季轮回,春之温柔婉转,夏之炙烈浮动,秋之精美,冬之酷寒,于此辗转腾挪,使劲浑身解数,亦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可发一叹。
    玳玳出嫁没多久,太后忽然病倒,原因无他,自是心爱的孙儿英年早逝,加上年迈之后精神不济,一时卧床不起。龙葵和米米平素最受太后宠爱,她老人家一病,最愁眉不展的是两个孩子,我和秦域倒要靠边站。
    “奶奶,我会背
    “奶奶,我会剪纸啦。”米米手上拿着五颜六色的剪纸,笑出两个小酒窝。
    太后看着两个活泼的孩子微笑。
    不知何时,我也喜悦而惆怅地看着两个孩子微笑,心中诧异孩子们如何长得这样大了,这中间的岁月,竟是十年如一日。
    十六岁的龙葵拉着十三岁的米米的手双双跪倒,在祖母的祭日叩拜上香,远处的牌位上分明写着太后的谥号,再看自己,微丰的身材已向人揭示这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
    十年,弹指一挥,白驹过隙,唯有祭奠先人时回望匆匆十载,满心感触。
    “母后,今天再向父皇提一提呗。”回去的路上,龙葵急躁地对我说道:“他已经同意,您在说说,肯定就成了。”
    回过神来,呵,尚要面对人世纷纷扰扰,鸡零狗碎,轻轻拍了下这混小子的头:“我怎不知他同意。”
    “前些天他说他知道了。”
    汗,这是最万恶的回答,也许根本不算回答,孩子呐,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小时候就知道蛮横,长大了不但蛮横,还很傻很天真:“你父皇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你还小,带兵打仗这种事太危险,你去了不但不能帮忙,别人还要分出心来照顾,不是添乱是什么?”
    龙葵急道:“我不会让人照顾,难道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还不能上阵杀敌么?”
    少年心性,真是令人可叹可笑,想必秦域也做如此想,被逼急了就给个含糊其辞,让这小子回去猜去:“好好读书学习治国之道是正经,你见哪个皇帝和兵卒一起上阵杀敌?别想这些了,最近你父皇头疼得很,我都不去惹他,你倒会给我来事儿。”
    遭到我如此严厉的拒绝,龙葵彻底抑郁了,米米牵了牵哥哥的袍袖,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在劝他不要难过。
    “还是米米懂事,从来不让父皇母后操心。”还是女儿好啊,摸了摸米米柔柔的秀发,又想到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辛苦养大最终无法伴人左右,眼看没几年留在身边的,不禁怅然。
    再往下想几乎要更怅然了,年轻的姑娘嫁予人妇,逐渐老去,最美丽的时光唯几年耳,花开一瞬,草木一秋,为什么美好总是要离我们远去?
    想当年,我也有米米一样粉嫩的肌肤,吹弹得破,也有与她不相上下的五官,色若春晓,同样的苗条的身形,甜美的嗓音。豆蔻年华,求亲的便踏破了门槛,即使是戴上了南国的凤冠,也有秦域此人对我暗生情愫,觊觎多年,而我又是那样刚烈,对他的一厢情愿嗤之以鼻,弃之如履。
    想当年,连路边小狗看到我都停下脚步,凝望我倾城倾国之色,久久不愿离去。
    想当年……
    只有不停地回忆往昔,才能压制住波涛汹涌的可怕的食欲,告诉自己不要吃,不要吃,只要忍住一时的诱惑,就能重新拥有从前的曲线紧致,纤腰一握。
    “真的不吃么?”秦域指指油光发亮的冰糖肘子:“这是你的最爱,我已吩咐御膳房天天做。”
    “你——”怒目,明明知道我减肥有些日子了,目前到了关键期,居然无耻地落井下石,看我笑话供己消遣。
    “多久没吃肉了?我都记不清了。”他怜悯地注视我:“面有菜色,再这样下去你会老十岁。”
    “所以正好被你踢走,好找新人?”
    他呛住:“苍天作证我什么也没说。”
    望梅止渴,望着山珍海味想象它们在口中咀嚼的触感,咽下去的刹那,那空前的享受与满足……啊,我吃饱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只吃一根青菜,反复咀嚼,就是不咽下去,闭上眼睛暗示自己这是鸡鸭鱼肉,香酥点心,果然解馋许多。
    “不是我打击你,忍来忍去你的肉还是一点没少,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考虑放弃?免得每次吃饭都不得不看你苦着一张脸,怪作孽。”
    “又不是让你节食,唧唧歪歪什么啊。”白他一眼,这家伙显然受老天庇护,体型一点没走样,天道不公啊!!不过他也确实有很多劳心劳力的事儿,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像我一样心宽体胖吧,如果让我两者选其一,可能还是愿意这样胖并轻松着。
    被我臭骂惯了,他如今已是功力渐深,一丝不悦也无,反是夹起一块烤乳猪,用极夸张的动作放在嘴里,嚼啊嚼,无比陶醉地咽至腹中,末了得意洋洋的眼神,平稳飞来。小样,我根本不接他的招,淡定地转过头,让宫女为我修整回来时被风吹乱的发髻。
    “其实你是肥婆我也不会嫌弃,不必有危机感。”他笑:“圆圆的也很有趣,而且抱起来很舒服。”
    忍无可忍,再也不能淡定了,咆哮:“我圆吗?!”
    “看了十多年长的样子,圆了也很好啊,真的。”他真挚地凝视我:“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接受,无论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油嘴滑舌的,讨厌啦。
    又动了几下筷子,他也不吃了,我笑:“咦,你倒配合我。”
    “没胃口。”起身去了内室,背影也是无精打采的。
    跟过去跟过去,缠着他说话,心里的事儿不说出来,这厮一连好几天都会闷闷的,他闷当然也代表我闷,对我一个无所事事的中年妇女来说那可真要命:“还是为了战事吃紧头痛?”
    他站在窗前,神情极度凄怆,好半天才轻声:“探子说,高璟的身边时常出入一个人,很像千珏。”
    “什么?”不可能吧,死了多少年的人,一定是有人跟千珏相貌相像。
    “我让人去查,据回报说言行举止全都酷似,深居简出,很是神秘。”他望着远处的梧桐,半晌:“当年都觉得千珏的死很蹊跷,该查的也都查了,并无疑点。”
    我不明白,也不想不出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种种玄机:“你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我想了一天,凤凰,当初我们只想到有人下毒,这么多年,却都没想到——或许,不是有人要毒死他,而是他自己毒死自己。为此我特意派人打听,还真有些收获,西域有一种药,服完状似重病不治,要不了几日,渐渐油尽灯枯,最后同人暴毙一般,且尸体无中毒迹象。妙就妙在它不是真的毒,而是种药,过个三五天,服药之人便会清醒如常,日后行动丝毫不受影响。我想千珏应该就是用了这障眼法,事先买通行事之人,停灵时使了个掉包计,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逃出宫,投奔高璟。”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逻辑也极通,就是太传奇了,人总是愿意相信距离自己不远的事物:“毕竟只是猜测,倒是不要自乱阵脚的好。”
    他默然。
    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他的事,此时又何必多嘴,笑了笑,换个话题:“龙葵今早又向我提起出征的事儿,这孩子,总是这么冲动,他以为打仗是小孩子砸泥巴团呢。”
    秦域回过身,摇头道:“这孩子真叫人无可奈何,十六岁,该是个懂事的年纪,记得我十六岁时怀凌王作乱,城外起兵,大哥给我一千人马出城谈判,局势一触即发,稍有不慎酿成兵变,成了千古罪人。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劝降怀凌王,当时心里紧张得够呛,回去大病一场,好些年心有余悸。”
    可怜的孩子,夹缝中生存,小老婆的娃儿就是少时命苦,长大了性情也变得古怪,秦域喜欢抢人东西恐怕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从后头拦腰抱住他:“我们就真的一辈子没有孩子了么?龙葵不是块治国的材料,想必你早已看出来了。”
    “这孩子,好好培养倒是个大将军的料,可惜,性子太莽,也太率直。”他握住我环在腰间的手:“怎么办呢,我这辈子,看样子真要绝后。”
    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都是命矣。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