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最后的浪漫

第22章


    而在读高旗的歌词时,我感受的是男性的决然。高旗25岁,《呼吸》专辑里的那些作品是在21岁以前写的,但如今看上去他也只是刚过20岁。
    问他为什么离开“呼吸”
    ,他说这很正常,国外乐队都这样,“呼吸”
    与他的发展路子不同,早就想离开,但需要等时机。
    我想这时机就是高旗觉得可以组建新乐队。
    这样的等时机在他生活中至少还有一次,1988年他从北京旅游学院休学,原因是校方觉得他头发太长,“而我却舍不得剪去,宁愿退学,这时老师劝我可以先办一年休学,等谋生有了把握再退学。”
    89年他办了退学手续,这把握不过是当初刚组建毫无资助的“呼吸”
    。
    说起现在“超载”
    的困难,“生存都成问题,乐器缺,排练没地儿,一屁股债不知怎么还,乐队成立两年,一共演出过4次,有的演出没给钱,有的一人给几十块钱,没有其他经济来源。”
    但说离开“呼吸”
    后的创作则显得很有信心。
    “窦唯离开‘黑豹’后东西非常好,与原来是另一个层次。”
    说着拿出一个本子,里面抄有他的10来首歌词,我看到这样的句子──    穿越凝固的黎明    我的飞翔的身影在人群上空飘零    ……    低下头是人间  抬起头在天边    闭上眼是天堂  睁开眼是荒凉    低下头是人间  抬起头在天边    转过身是欺骗  走向前是无言我还看了“超载”
    的演出录像,走的是“重金属”
    路子,高旗在台上把观众掷来的纸飞机掷回去,操着话筒象要跟谁干仗。
    生活中的高旗属“温良恭俭让”
    型,说话沉稳平和,对人礼貌有加。
    他是我这次规模采访中唯一没有事先约好就闯上门去的,一见面就被让进屋里安排坐下并奉上一杯茶。
    在高旗家中,还遇上“面孔”
    乐队的两位成员──贝司欧洋和鼓手胡伟,使我颇感意外,因为外间传说该乐队已经解散。
    “面孔”
    成立于89年,是个老乐队,但成员一向年纪很轻,欧洋和胡伟都才20岁,中学毕业后就投身摇滚。
    现在他们每天下午都排练,《中国火》里收录他们创作的《给我一点爱》,词曲演唱都很“pop”
    ,评价说“他们原来是霹雳舞少年”
    ,“当时平均年龄只有18岁,在歌曲中呈现出北京新一代乐手的年轻生命力,让人感受无畏无惧。”
    他们曾跟“唐朝”
    学过琴,上高旗家来我看也是为了学习。
    高旗外语好,能直接掌握国外摇滚情况,还是北京音乐台介绍国外重金属摇滚的栏目《金属王国》的撰搞人。
    目前“面孔”
    乐队有自己创作的20来首歌曲,风格改向“重金属”
    ,看他们的演出录像,主唱一上场就扒掉了T恤,光着膀子与涌到台前的观众一道狂欢。
    经济状况也不会好,因为演出少,但有乐器店老板盖魁君做经纪人,为他们提供乐器。
    北京经济状况不好的摇滚乐队是绝大多数,他们聚聚散散生生灭灭但始终保持着几十支。
    歌手乐手们不仅因为艺术情趣和个性不同,也因为经济状况的不良而从这个队转到那个队。
    现在“新谛”
    乐队担任鼓手的赵牧阳先后在“状态”
    、“兄弟”
    、“呼吸”
    、“做梦”
    、“超载”
    等乐队干过。
    “新谛”
    的核心人物蒋温华(华子)有7年摇滚艺龄,曾参加过“五月天”
    、“1989”
    、“突突”
    、“震动”
    、“自我教育”
    ,92年拉起了“新谛”
    。
    该乐队经纪人陆费汉强和华子都当过兵,《摇滚北京》里收录了他们的《不要匆忙》,陆费汉强介绍说“我们走的是‘pop’摇滚的路子。现在最困难的是资金,没有钱买音箱乐器,鼓是自己做的,音箱是跟人借的。没有参加过大型演出,每星期排练3次。”
    “新谛”
    和另一支乐队“穴位”
    是崔健最喜欢的两支乐队,“只是他们都没有太多的机会露面”
    (崔健语)。
    “穴位”
    成立于92年11月,键盘李益曾与圆明园流浪画家合办过画展,主唱秦思源是中英混血,收藏国外摇滚乐唱片达100多张。
    我在团结湖公园里的“九月画廊”
    看过他们为秦思源举办的“生日party”
    ,圆明园艺术村的画家们去了不少,还有文学界的朋友。
    先是应酬,到晚上11点时,秦思源开始演唱,画家们一边喝酒一边扭动身体,一曲刚了,一位诗人冲上去,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着话筒激动地嚷嚷着他的诗歌。
    到12时,公园门卫开始接到附近居民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没法儿休息,心脏也受不了。
    “穴位”
    目前已有成熟作品12首,均为集体创作,即每件乐器创作自己那一部分,然后汇总,经反复修改排练而成形。
    因为成立晚,他们没有赶上做录音带合辑,但在北京各种摇滚party上频繁出现。
    “Again”
    乐队因为有王晓京做经纪人,演出活动较多。
    王晓京认为他们是继老乐队之后,新一代中最有实力的乐队之一。
    “Again”
    成立于91年底,成员全部科班出身,是一个知识分子化的摇滚组合。
    《摇滚北京》收录了他们一首《烽火扬州路》,词是宋代辛弃疾的,音乐风格是重金属,使人想起“唐朝”
    ,演唱到最后加了一句“我是谁你是谁他是谁?”
    使作品增添了含蓄之美。
    “Again”
    还有一个中文名字“轮回”
    ,表达他们作为一支年轻的乐队再一次投入到探索生命本真里的自我认识。
    采访摇滚乐队,使我再一次重温大陆自由艺术家的贫困。
    比起圆明园艺术家,摇滚人生活状况还好些,这是因为他们多数人有家人朋友的接济。
    但是,贫困永远是一个相对概念,贫困的感受只有自身才能体会。
    我的笔不能写出他们的窘迫,我的心也不忍我下手描绘。
    摇滚人,他们有的本可以继续吃政府的,有的可以寻求容易谋生的职业,但是谁让他们要选择艺术呢?
    艺术家就意味着贫困,他们中间有的人可能富裕,但“幸福的鸟儿是唱不出歌来的”
    。
    崔健“出走”
    摇滚圈很小,小到问任何一个乐手、歌手的电话,他们都能随口说出。
    王晓京能说出我问到的所有人的电话或呼机。
    圈子一小,北京城也就小了。
    每到一处,都能听到老崔(崔健)的讯息:老崔不准备搞摇滚了;老崔有孩子了;老崔的美国夫人抱着才15天的女儿串门;老崔要搞实业……所有的讯息似乎都传达着一个意思:崔健要出走──从摇滚中。
    为了采访崔健,我找到了《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的编辑华宝龙。
    他告诉我崔健已去日本演出,回来后就帮我联系。
    5月13日,华宝龙约我到雍和宫以北的护城河桥头,然后带我前往就在附近的崔健家。
    不过,临近家门前,他才告诉我:“昨天给他们家打电话他不在,是他妈妈接的,说崔健现在不接受任何采访,今天去他家是硬闯,他现在可能还没起床,正好把他堵在家里。”
    开门的是崔健的母亲,见是华宝龙,马上说道:“崔健昨晚没回家,他现在结婚了有时不住家里。”
    把我们让进屋后,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给崔健拨了电话。
    华宝龙与崔健通话,讲了采访的事,崔健仍表示不能接受。
    电话挂了。
    真没劲!
    我想。
    华宝龙说,好事多磨,要有耐心,先跟崔健母亲聊聊吧。
    聊什么呢?
    崔健母亲也说,崔健说了不接受采访,我说什么呢?
    再说我也不会讲话,要不找他爸爸去,他爸爸就在附近上班。
    我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华宝龙与崔母聊了起来,我听着。
    崔母说到他们跟崔健一道去日本,崔健弟弟崔东在日本留学,学经济,“崔东说,哥哥玩音乐,我学别的。崔健在日本演出,电视台采访,节目时间很长,我们都上了电视。”
    说着说着,崔母拿出一本影集,让我们看她孙女的照片,问我们:“都说鼻子象崔健,是吗?”
    我回答说对。
    孩子刚满月,取名崔影上。
    孩子的妈妈是美籍,中美混血,爱好摄影,孩子的名字大概与这有关。
    崔健家很小,一大一小两间房,他妈妈说以前小屋崔健崔东住,现在崔健回来住小屋,东四有一个住处,友谊宾馆有间崔健办公室。
    大一点的屋里墙上挂着《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和《解决》的招贴画,崔健父母合影的背景是招贴画,两人中间正好是画中的崔健,转角沙发上搁着香港白金奖,唱片上刻有发行10万零1张字样。
    我问崔母:“崔健小时脾气倔吗?”
    “倔呀!”
    她说,“不过这孩子从小就有大志,说长大了给我们买房买车。”
    今天只有这句话有价值。
    崔健的演出效果使他象个“神”
    ,至少象个大气功师做带功报告,而从人的角度说,崔健就是打小时候起有“野心”
    ,并且把这“野心”
    一以贯之于他的音乐生涯,所以他成功了。
    我们绝大多数人总以为自己是缺乏运气,缺少时机,或不够聪明,少了天才,其实都错了,任何成功都来自于能把“野心”
    一以贯之的毅力和行动。
    当然,成功有大有小,要象崔健那样成功,小小年纪就成了“中国摇滚之父”
    、“开山鼻祖”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但大成功小成功又有什么差别,成功就本质意义而言都是一样的。
    再说,大成功又有什么好,崔健多累,跟所有大明星一样不得安宁,几乎没有个人秘密而言,一不小心就被人评头论足,如果我坚持着还得接受我的采访。
    做什么摇滚之父啊,我想崔健现在更愿意做崔影上之父──崔影上出生才15天时,她妈妈抱着她去给栗宪庭看,这可是真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