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

第30章


  刚才目光炯炯的阿兰现在闭目养神了。
  “这是我们的美术胡晓刚,一知心哥哥,特别善解人意,晓刚,陪这位妹妹聊聊吧。你知道,在暗恋这方面,你是行家!”姬秀说着就把胡晓刚一把推倒石海楠旁边。她这替自己解解围,也替阿兰宽宽心。
  胡晓刚还摸不住头脑,正要说什么,姬秀这来了个电话,她借势摆摆手把他嘴边的话给堵回去了。
  “马达。”
  “秀姐呀,你把颐扬的电话告诉弟弟成不成?”
  “那厮没手机。”
  “啊?那传呼机,BB机呢?”
  “……这笑话不好笑。”
  “……颐扬现在在你棚里吧?”
  “干什么?”
  “她今天该拆石膏了,我想去接她。”
  “不用你操心。”
  “……秀,你不是不知道吧?这是一献殷勤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去呢?你没看出来阿兰那小男朋友老贼眉鼠眼的打颐扬的主意吗?我得趁早下手!”
  姬秀深深深深的吸一口气,她想,好吧,明天她要开机干正事儿了,没功夫跟你们这帮人掺和了,今天该结的结了吧。
  “我以为世界上的傻逼有胡晓刚一个就够了,你不要来掺和了成么?”
  “……”
  “颐扬不会爱你,就像她永远不会爱胡晓刚一样。你别做梦了。”姬秀说——“颐扬爱的人是我……”
  静了,没人吱声。
  ……颐扬爱的人是姬秀……
  胡晓刚呆呆的看着姬秀。
  颐扬若无其事的叼着烟,翘着二郎腿,那个德行——和姬秀一模一样,和胡晓刚画的一模一样。
  然后,姬秀合上电话,掏一支烟,走向颐扬。
  她两手扶上颐扬的肩膀,下嘴唇上挑,烟头碰上颐扬的烟头。四片唇之间只有两支烟的距离,近的连毛孔都看得清晰。
  姬秀深深地嘬了一口。两个女人的呼与吸,在两只雪白的烟杆上你来我往。
  只有姬秀可以这样点烟,这样从颐扬的身上获取火种而不受拒绝,这样暧昧不清而视如平常。
  ……
  阿兰愣了。
  秋然愣了。
  胡晓刚愣了。
  姬秀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李修文也愣了。
  “他来接我的。我今天拆石膏。”颐扬把烟灭在地上,夹着拐杖站起来。李修文过来,扶她出去。
  新的戏开始,旧的人离去。
  姬秀钻进棚里没日没夜拍戏的同时,李修文背一把吉他去游学各国。
  如他所愿,他三十岁的人生开始改变,他去找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走得无声无息,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感情像是一块跷跷板,他爱得多的时候,她爱得少;他云淡风清了,她却变得那么牵肠挂肚。
  李修文,你的爱还有多少?或者,你还爱吗……
  这天晚上回家,姬秀嚼着薯片看电视剧,毫无廉耻的陪着阿兰一起堕落。
  换了几个台,突然看见正在播出的《纯真年代》。
  俩人傻傻的吭哧吭哧嚼了半天薯片,谁也没吱声。
  一集看完,阿兰叹气:“真他妈的帅啊。”
  姬秀换台。
  阿兰:“其实你早就喜欢上那小子了,至少拍这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姬秀:“扯淡。”拍这戏正好是姬秀失身之后,她有那么贱吗?那时候就喜欢上他?
  “甭不信。姬秀,从你的镜头里就能看出你喜不喜欢他。你很爱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姬秀问自己,是么?她那么爱他怎么还叫他活生生的跑了?
  阿兰:“你太怕幸福了。你怕失去,于是宁愿不要短暂的拥有。”
  “这话,有点抽象。”
  “就是你丫太贱了!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扔掉福气当两天乞丐,才反应过来之前捡了一大便宜!”
  沉默。
  阿兰开口:“我要走了。”
  “回河南?”
  “去美国。”
  “跟团还是自助?”
  “留学。”
  “十天还是半个月?”
  “三年。”
  “……”
  “嘘,你该替我高兴啊,很难申请到的。没有不散的宴席……”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话谁他妈的说的?滚出来叫姐姐揍一顿。
  姬秀咬牙切齿。
  阿兰走了,去美国留学。她把一切都规划的好好的:把胡晓刚画室卖掉,收回来的钱做自费留学;住房转租,一月四千,坐享其成;把一切工作都推掉,到了美国从头再来。
  阿兰的小算盘一向打得精明,她走的无怨无悔,无牵无挂。
  阿兰说,她真的放下胡晓刚了,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不知道美国的大款是什么样的……
  姬秀痛骂她没心没肺没感情。
  “你还真不用我挂念,”阿兰不屑,“你比我幸福的,秀。”
  曲终人散。
  走了,都走了。
  戏拍完了,颐扬就出家了。
  马达跟着跑到五台山蹲了俩月。
  石海楠的少女情怀也随着李修文远行而远去,她恋上了新的男人。
  胡晓刚的一幅油画买了六位数,签了一牛逼画廊。出版开展,一时间名声大躁,炙手可热。
  胡晓刚成了大款,许阿兰却已经远走他乡。
  秋然和大BOSS分道扬镳,也依然稳坐当红才女明星的宝座。
  姬秀叼着烟站在自己门口,她在看着对面屋子搬家。搬家公司的职工穿着统一的鸭屎绿。陌生人的家具,陌生人的生活用品,陌生人的钢琴……沸沸扬扬的,像是身边的风云变迁。
  姬秀“哐”的甩上门。
  ……
  颐扬走了。
  邱老走了。
  李修文走了。
  阿兰走了。
  颐扬回来了,然后又走了。
  ……
  全世界都空了,只剩下她自己。
  她蹲在墙角哽咽。
  那些曾经伴她成长的师长,那些曾经荣辱与共的朋友,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人……
  她是怎么了,她的爱情怎么了,她的友情怎么了?她爱的人,为什么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
  她似乎回到了九年前,初来乍到,一贫如洗。
  ……
  哭啊哭,哭够了,姬秀就差不多好了。
  她想:人活着不就是自己爱自己吗?没有什么人会一直都在,陪自己入坟墓的,只有自己。
  姬秀想,是呀。也就是回到九年前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还好,那些骨肉相连的人还在……
  赶明儿,再买个汽车模型,买个美白套装,回海边看老头老太太去。
  马达从五台山回来,拎了两瓶酒来看姬秀。
  “见着了吗?”
  “没有。”
  “那就算了,本来就不应该。”
  “姬秀,你不知道,我是真的爱她呀,我天天吊儿郎当的什么时候对一女的这么较劲来着?我是真的爱颐扬。……那次咱班社会实践,武警队走了以后颐扬骑着摩托来看你,我就觉得这女人真不一样,就一个字儿:绝了!……我真想跟她在一起……”
  “那是俩字儿。爱颐扬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你爱颐扬才多久?胡晓刚都爱了十年了,大元也许爱了有一辈子了,还不是什么都没捞着?连颐扬的手指头都没敢使劲攥过。你这算什么呀!”姬秀苦笑,“马达,你醒醒吧。”
  马达攥着酒瓶子的手指头发白。
  隔壁的钢琴声传来,弹奏着没有听过的歌曲。
  马达正怒着呢:“那个王八羔子半夜里扰民啊?”
  “新搬来的对门儿。”
  “妈的,我去灭了他!”
  “行了吧,别装大头了你!人家搁那么二三十天的练一回钢琴容易吗?挺客气的一对门,你别给我找事了!”
  “他,他对你客气啊?”马达特别仗义的确认。
  “没见过,他不经常住。据说是一老出差的白领,没交往。”
  “白领买得起钢琴?”
  “……也许是祖传的呗?”
  “祖传?闹吧你……你由着这孙子欺负你吧,可别说你马达哥哥没帮你出头。”
  俩人你来我往你侃我贫,话题明明已经远离了颐扬,马达还是峰回路转把话题给生生的掰回来:“给我讲讲颐扬吧?讲讲大元怎么回事,讲讲胡晓刚怎么回事,尤其是,讲讲你们是怎么回事。成吗?”
  他四肢散落在姬秀的羊毛毯上,眼光散落在眼皮底下。
  姬秀不知道是可怜马达,还是怀念过去的颐扬,反正她很情愿的讲:“大元是颐扬的发小,大元他爸是颐扬她爸的下属,俩人是一个军大院长大的孩子。大元人高马大,却对颐扬惟命是从。你知道大元为什么考咱系么?那时候大元已经大学毕业了,天天跟着颐扬瞎混出了烹饪也没什么爱好。我去考试那天,颐扬叫大元陪考,大元陪着陪着,就一不小心也考了进来。莫名其妙的又上了四年大学。大元不爱这行,纯粹是为了陪我玩,纯粹是为了讨颐扬开心……”
  故事很长,姬秀几乎是在把自己的青春讲给马达听。
  开始,发展,高潮,结束。
  动情之处竟然落下泪来。
  原来这还是能感动她的,她曾经一度的以为自己不会再被感动,曾经在李修文面前把这段往事戛然而止……她曾经以为她的爱情太吝啬,然而现在翻出来,摆在面前的时候,竟然是这般汹涌澎湃。
  马达渐渐的睡过去,而姬秀却依然滔滔不绝,从颐扬讲到李修文。
  已经是后半夜,钢琴声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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