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虽然，这并不影响结局，却使得过程辛苦了许多。
  五、往事当北辰笑找到杨芸时，沈无视奄奄一息。说实话他有些高兴，看到这个仇敌命将不保的狼狈相，想不高兴都不行。但有些忧虑，没有想到，家里的小丫头竟然会把信号弹送给了杨芸。北辰笑不想救沈无视，巴不得他早点死了算了。但最终，却仍旧敌不过杨芸的哀求。
  “我真的想不通，对于一个要害你的人，你为何三番两次地还要救他？”北辰笑叹，望着园中的绿竹出神。
  “我也不明白，对于一个你的仇人，你为何要一而再地挽回他的性命？”杨芸终于问了出来。
  北辰笑一怔，随即淡淡地笑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十四年前，有一个小孩，叫辰尘。在他六岁生日那一天，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离开了家。当时他看着母亲决绝地离去，没有半分留恋的神情。但是她的眼里，却满是泪水。
  “因为父亲太痴迷于武学了，不光为了武功忘了抛弃了很多事，也抛弃了很重要的人，他的妻子和儿子。他不记得妻儿的生辰，成天练武并不与妻儿享天伦之乐。他浪迹江湖不断地寻找武功秘籍，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
  “但是，他忘了，当初，是他自己觉得要带着妻子隐居的。说一生一世都不再理会江湖中事，不再追名逐利。但他却就此食言。于是，就在他第四次忘了儿子的生日时，妻子终于忍不住了，和他争论起来，他一怒之下打了妻子。妻子没有再争辩，只是离开了他为她建造起来的山庄。
  “妻子也曾是女侠，心高气傲。又身出名门，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尤其是丈夫对誓言的背叛。所以，她走后，再也没有回来。丈夫开始后悔，足足等了一个月，但是，都没有妻子的消息。他决定下山去找她。而他这一去，也很快消失了在江湖上的消息，从此杳无音讯。孩子便此成了孤儿。”
  北辰笑说到这里，面色凄凉。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回忆，一旦回忆，伤就越来越痛。
  “那后来呢？那小孩子怎么办？”杨芸不禁问。一个六岁的孩童，失去了双亲，应该怎么走下去。
  “后来，遇到一个人……后来父亲的挚友收养了他，让他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师父搬到山庄陪他一起住，顺带也来了好多的仆人。但是，尽管师父非常疼他，他的性格却始终乖戾，从来不会好好跟人说话。一直长到十多岁，性子越发深沉，平常里虽然不发脾气，可是山庄里没有一个人不怕他的。也不肯好好听师父的话，让他学东西他就总是逃下山庄，在江湖上浪迹，一年难得回几次家。
  “不过，师父每年寿辰时他还是会回去。他不会一去不回，因为他清楚，等待的人等不到要等的人是多么痛苦。虽然他老是给师父添麻烦，但是，他最亲的人还是师父。直到师父去逝。
  “师父走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他开始后悔，以前从来没有好好地尽过孝道。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一个月，他接手了师父为他留下的所有事业，一跃成为了江湖上的厉害人物。却仍然很孤独，而且越发地变得孤独。山庄的人都把他当神，他越发寂寞。就在此时，我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吴夜。
  “吴夜不是武林中人，他是个书生。身担朝命，食君俸禄，官拜朝前御史。虽然两个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共同点，但是，二人却一见如故。也许正因为吴夜不是武林中人的缘故，他能把辰尘看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自己的一个小兄弟。他们很快成了挚友，情同手足。只是，好像上天从来对于辰尘都太刻薄，就在他赶往京城为吴夜拜寿时，吴夜被人暗杀了。他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是，吴夜留下的话却是不要他为自己报仇。因为了解这个孩子从小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他不想他一直这样很累地活下去。辰尘在他灵前答应了他的请求。”北辰笑终于说完，杨芸还是有些不明白。
  “那个孩子……”她不知道怎么问。
  “其实，吴夜是大哥做御史的本名，而通常，我都叫我给他起的名字，无月。”北辰笑说着，笑了。记忆里，大哥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胸襟宽广豪气不输于人江湖侠客的书生，过了好多年，一直都没变。
  “庄主，原来——”杨芸有些诧异了。
  “我本姓辰，父亲讳莫枫，堂上姓北堂讳清缘。自从父母离家以后，便随了师父之意，更名姓段，号紫微。但是，年少时总是拂师父的意啊，便自名北辰笑。”北辰笑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说来，沈——无视就是那个刺杀庄主兄长的人？”
  “没错。当年就是他杀了大哥。那时候，他还在浮生堂做杀手，我在大哥灵前发过誓，不会找他报仇，可是，这不等于他自己送上门来我也会放过他！”北辰笑一拳击在石桌上，杨芸不由一颤。
  “但是，你可以放心。今天我至少不会杀他。一来不想趁人之危。二来——”北辰笑不语。自看到母亲绝然离去后，他就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流泪。他看到沈无视命不保夕时，确实很想袖手旁观，然而，当杨芸哭着对他苦苦相求，他却没有办法忍下心让这个夺走自己亲人的自生自灭。
  毕竟是性情中人。
  “后面的路，我会一路暗中送你们到西都。也许沈无视会觉得气结，不过，只要他生气我就高兴。”北辰笑像个捣蛋的孩子一般笑起来。
  杨芸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在整个武林中高高在上，他的表现，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庄主，”杨芸忽然想起北辰若语曾经提过的相貌相像，叫住北辰笑，“庄主是不是说漏了一个故事？”
  北辰笑愣了一下，道：“是么？杨姑娘这份追根问底的性情，倒是适合到百晓堂去。不过，不知小语有没有告诉过杨姑娘，那枚信号弹，是我给小语的，一般人是不能用的。小语既然把它给了姑娘，看来，在小语心里，姑娘的位置不同一般。”北辰笑说完，笑笑，“姑娘歇着，在这百晓堂的势力内，没有人敢找上门来了。”说罢转身离去。
  杨芸看这北辰笑的背影，这个人，实在是，太深了。
  沈无视刚能行动，就被北辰笑赶出了屋子。北辰山庄在全国都有势力，北辰笑却依旧没有领着二人一路打着标旗过去。
  北辰山庄之所以能得到江湖人的尊重，是因为他不偏不倚。要是明目张胆地护着二人的话，就会添很多麻烦。而北辰笑是个最不喜欢麻烦的人。他会暗中跟着二人，偶尔会跳出来和杨芸说说话，而与沈无视依旧是针锋相对。
  “杨姑娘，天气不错，有云有风，去溪边看看如何？”老远就看到北辰笑在前面，杨芸看看沈无视，摇头，但北辰笑还是把杨芸拽到了溪边，沈无视恨得咬牙切齿。
  “这里有一片竹林，要不要给你做只船？”北辰笑道，杨芸有些惊讶：“可是做船不是用木头的么？竹子做的叫竹筏吧？而且，这小溪也用不了船啊。”北辰笑笑着摇头。伸手采下一把竹叶，拣了一片，轻轻几折，一只小船托在掌中。
  “这叫做独叶舟。”北辰笑笑，把小船放进溪水。一叶扁舟就那样顺着水流越漂越远，静静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好美。”杨芸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那样一片青叶，那般轻轻飘远，好安静，就让人觉得亲切。
  北辰笑微微笑了：“是吗？那以后经常做给你好不好？”北辰笑说得不经意，杨芸愣了一下，看北辰笑，北辰笑却只是叠了一只只的小船放入溪中。
  杨芸脸上有了些浅浅的红晕，但很快平静，淡淡道：“庄主很喜欢安静平淡的生活。”
  北辰笑收了手，在溪边坐下来。望着天上的云飘来飘去，缓缓地开了口：“我从小就飘零江湖，很少安定，若是真的能与自己喜欢的人过上轻松闲适的日子，该是最好的了。”北辰笑微微有些叹息，这二十年来，活得真的好累。
  “哦。”杨芸若有若无地应了声，“那么，庄主找到那个和自己一同看山风听溪月的人了么？”她问得同样不经意，北辰笑回头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杨芸有些莫名的慌张，忙转过开了眼去。
  北辰笑淡淡地笑了：“找到了。不过，不能告诉你她是谁。因为，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一同住在山里，毕竟，山里的蛇蚁虫兽的太多，一个女孩子，我怕她害怕。”北辰笑半玩笑地说。
  杨芸不由得轻轻勾起一个笑容：“也许，有些女孩子并不怕那些东西。”
  北辰笑道：“哦？那我说实话好了。”杨芸心里一紧，“其实呢，是因为我很怕。别的东西我都不怕，可是，最怕蛇了。小时候被蛇咬过，后来，再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不怕了。”北辰笑说着，狡黠地笑。
  杨芸一愣，知道被他耍了，有些怒气，但却没有发作，只是道：“原来是这样……庄主，刚刚没有跟你讲，你旁边有条蛇看了你好久了，是你养的么？”
  “什么？”北辰笑惊道，跳了起来，“在哪里？看我不把它砍成两断！”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
  “在这里。”杨芸伸出手来，掌中果然有一条蛇，不长，却是浑身青绿。
  “竹叶青？”北辰笑道，勾起了嘴角，杨芸笑，很开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飘过了溪水。原来却是一条“草蛇”，不过是杨芸用身边的草叶做成的。
  “我终于知道了。”北辰笑若有所悟般道，杨芸不解，正欲问他知道什么了，北辰笑已经道：“我终于知道，杨姑娘原来是不怕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