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杨芸手一停，还没来得及脸红，北辰笑已经往回去了。
  一面走还一面道：“还是要赶快回去呀，否则的话，沈瞎子肯定要气死了。要是沈瞎子气死了，就要我送杨姑娘去西都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怕的是杨姑娘不愿意，因为我怕蛇呢。在这深山老林中。”北辰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杨芸低头看着溪中一片尚未飘远的竹叶舟，轻轻弯起了嘴角。
  这一日，北辰笑依旧又出现了，而且还搬来了一张琴。沈无视搞不懂，明明是一路凶险来的，偏偏让他搞成了出游，这让沈无视很恼火。而他一恼火北辰笑就更要让他生气。
  北辰笑搬来了琴，想让杨芸弹奏。杨芸也觉得不合时宜，不过，却不好拒绝。沈无视却是不怕他，阻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
  北辰笑道：“对于我来说就是。怎么样？”
  沈无视道：“你不要太过分了！看在你救过我的份儿我不与你计较，不代表就要一直容忍你胡作非为。”
  北辰笑冷笑：“你也不要以为我答应了无月不杀你就不能把你弄成残废！哦，不对，你已经残废了，那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无视怒起：“吴御史是个好人，也是好官。却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北辰笑怒道：“既然大哥是好人，你怎么要杀他？沈无视，我告诉你，虽然我都不知道你的底细，但是，从知道你起，就没见你做过什么好事。反正也不是我找你的，是你自己送上门，杀了你不算违誓，也是为民除害！”
  沈无视冷哼：“就凭你？”
  “不过，杀你还怕脏了我的手。” 北辰笑道说着不理会沈无视，自己抱了琴要到一边去。却不想沈无视冷不妨背后刺来一剑，北辰笑闪开，冷笑：“小人行径。”将琴抛开，抽出了横笛，“今天就和你好好比试比试。”送出一招。
  杨芸见二人打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也无可奈何。
  北辰笑，北辰庄主，有时候深沉得怕人，有时候，却像个小孩似的。
  沈无视和北辰笑打起来，二人武功不分伯仲。沈无视眼瞎，但耳朵极灵敏，长出北辰笑十数岁，内力上占了便宜。二人来来回回走了三五百招，北辰笑横笛直刺向沈无视胸口。
  “手下留情！”杨芸忽然喊道，沈无视一怔，感觉一股杀气近在胸口，却不是宝剑挡住的横笛，而是，而是不知名的武器。
  掌心刀，本是小雅侯温君烨的独门武功，以肉掌为刀，练至五重，劲力便有了一股煞气，堪比绝门毒药。
  因为沈无视是个瞎子，瞎子就是只能听，不能视。北辰庄主有武器，是横笛，武器就有风声，但掌心刀没有。因为慢，近在眼前。沈无视听到杨芸的喊声，感觉到力量逼近时，来不及回剑，直接抬起一掌拍向北辰笑。
  “砰，”一声响，两个人影分开来，其中一个跌下，退出好几步方停下来。面前，一片袖角飘落。
  “好！”北辰笑看看自己被沈无视削去一半的袖子，拭去嘴角的血迹，笑：“沈无视，这件事，以后我再也不管了！你自己一个人到西都去吧！只要你护好杨姑娘，一切随你了！”北辰笑说完，转身就走。杨芸哑然。
  “沈大侠，”杨芸轻轻地叫了声，沈无视盯着北辰笑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半晌，转过身去自己走了。
  “沈大侠！”杨芸叫住沈无视，追了上去。
  北辰笑回到百晓堂分舵，北辰若语已经在堂上等候。见兄长受了重伤，甚是诧异，连忙召唤许墨。本来北辰若语此次就是带着许墨专程来找兄长的，不想偏偏还真遇上他受了伤。
  许墨给北辰笑诊治了一番，便禁了他的足。
  北辰笑自幼体弱，在百晓堂主许天童还在世时，就曾经几度对他禁足。虽然每次都会逃跑，但那时，因为他年幼，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后来慢慢长大，心气越来越高，偶尔也惹事生非，幸在武艺好，也没人伤得到他。只是这一次，被沈无视所伤，却是十分严重了。自己撤回的力道加上沈无视的一掌，让北辰庄主静养个一两月是有必要的了。
  许墨说出这个决定时，北辰若语吐了吐舌头，偷偷看了兄长一眼，只见兄长却是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应该算是默认。北辰若语让许墨退下，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兄长的神色，试探道：“是因为杨姐姐么？”北辰笑没有答话。
  “哥哥是不是放不下杨姐姐，所以才会从衡阳一直追到这里，可是，沈无视好像很不喜欢哥哥呢。”北辰若语说着，北辰笑终于道：“那个死瞎子，他对谁都好不了！死了都是活该，谁对他好才是瞎了眼了。咳咳……”北辰笑冷冷地，因为激动而有些咳嗽，北辰若语不禁有些害怕。
  自己这兄长，只要没有触到他的原则，他是不会对你发火的，但是要是真的惹火了他，却是极不好收拾。
  “哥哥，虽然你嘴上这么说，小语也知道，自从吴大哥去世后，你就很少对人那么手下留情了。可是沈无视却对你这么不好，把你伤成这样这个样子。”北辰若语道，北辰笑再度沉默。
  “小语知道哥哥从小受了很多苦，都没有人可以说。而哥哥又很疼小语，所以小语从小就没吃过苦。现在小语长大了，哥哥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可以跟小语说，小语也许帮不上哥哥什么忙，可是小语会好好听着的，那样的话，哥哥心里也好受一些。”北辰若语说出这些，北辰笑却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方道：“小语长大了。可是有些事，小语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哥哥不想小语为了哥哥的事烦心。”
  “那杨姐姐和沈大哥呢？”北辰若语还是忍不住问。
  “小语，你还小，不能懂，一个瞎子，能行走江湖，自然有他的本事。犯不着替他操心。”北辰笑冷笑，“一个人，眼瞎了其实还好，可是，要是心瞎了却是不能容忍了。”他说着不觉间脸上已经满是冷色。北辰若语不敢再说，北辰笑看着窗外的翠竹再没有言语。
  六、两厢客栈沈无视带着杨芸来到陕西境内，离西都还有一天路程，是时天色已晚，沈无视决定找间客栈住下。
  一路上，为了防范，沈无视一直都是露宿。但是既已到了陕西，也可以稍稍放下些心来，又念及杨芸毕竟是女子，便住了客栈也让她好好梳洗休息。入夜后，沈无视却没有睡，坐在杨芸房前的栏杆上，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树影斑驳。
  天上月色尚可，沈无视虽然看不到，也觉得心里暖暖的。杨芸知道沈无视不谁是怕出事。但是虽然一路拦截的人不少，但幸运都化险为夷，而如今已经到了他的地盘还有必要这么小心么？却不知越是安全的地方越是危险。
  她和沈无视一道行来，渐渐发觉沈无视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夜里偶尔睡熟会说梦话，梦的事情似乎也十分辛苦。杨芸不便问，沈无视也从来未说。
  夜，未深，杨芸见沈无视倚在柱上，手中依旧是那块旧得不能再旧的锦绢。似乎是从衣襟上撕下来的，上面黄渍斑斑，应是多年的血迹。
  “又在看？这到底是什么？好像你对它十分珍惜。”杨芸与沈无视相处久了，也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怕了，相反，不过是个不善言辞的长者，有着一些他不愿与人讲的事情。
  沈无视一惊，竟然没有发现杨芸，赶紧将锦绢收进怀里：“不该问的别问。”沈无视冷冷道，杨芸却走近了，也坐下来，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和人交谈，和人相处。”
  沈无视冷冷地看着她，静了许久，方到：“世上人少，鬼多。要和鬼相处，还易，最怕遇上不人不鬼的。”沈无视如此道，杨芸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何必要帮他？”
  沈无视冷笑道：“不是帮，不过是交换而已。人在江湖，总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杨芸也笑了道：“迫不得已，都是自己说的吧。你看北辰庄主，他也该是江湖中人，不是就挺好的么？若语姑娘也是过得很开心的样子。”
  沈无视冷笑不止：“你是没看到他发狂的时候。”他想记当年情形，真是好笑。杨芸一怔，沈无视此时的笑太过阴鸷，吓了她一跳。
  “别人发狂的时候好笑，那你自己呢？”沈无视听到一个声音道，桂花影动，一人已略到了近前。沈无视出掌，“嘭，”来人飘退，沈无视向杨芸道：“回去！”杨芸依言退回了屋里。
  沈无视追上前，来人落脚在桂花树上。
  “沈兄，好久不见了。还好吧？”脚下的桂花枝慢慢地弯下去，来人气定神闲。
  “哼，比你好。”沈无视道，落在了另一株桂花树上。
  “哈哈，”来人笑，“沈兄何出此言？我姜倾为上尊服务，有功论赏，无功也少罚。而沈兄为阉人做事，不觉得下贱么？”姜倾道，沈无视嘴角一抖。
  “也要比你好。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沈无视“了”字出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中宝剑出鞘斩出，姜倾飞身退开。哈哈大笑。
  “沈兄呀沈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还是当年的脾气，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做杀手也不用做成这样啊，杀手也可以温文如玉嘛。”姜倾说着，手一抖，一片青光，乃是他的独家兵器，绿叶刀。
  “废物就是废物。只要有我，哪轮得到你说话的份儿？用两把刀也没用，今天杀了你，也不过为上尊去了一个饭桶。”沈无视道，剑尖一撩，一溜儿剑花疾向姜倾而去，姜倾双刀抡开，“铿铿铿”，剑气刀光，伤人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