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哈哈哈……我逼你，又如何？连亲兄弟都能杀，却依然是个废物。”张之化冷笑，沈无视心里一冷。
  不是想杀兄弟的。绝对不是。可是，若是真的一早就知道了他是自己的兄弟，为了让张之化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自己是不是还是会选择杀了他？沈无视在剑刺进吴夜胸口的时候就曾经想过。
  张之化只是让他去杀人，却没有告诉他要杀的人原来是自己的兄弟。但是，也许，即便他告诉了，他还是会杀他。因为，自己不敢承认自己的错。夺命十三诀，只能是剑术的上乘之境，不能被自己玷污。沈无视手心全是冷汗。
  “哈哈哈……”张之化再笑，北辰笑向沈无视道：“就算我求你。”沈无视眉头不由得颤了一下，杨芸只是看着北辰笑，低低地叫了声：“庄主。”
  “好。”沈无视终于下定了决心，握住了满是冷汗的剑柄，“十四年前，我本欠你一命，今日来还，也是应该的。”沈无视说着，将宝剑交到了右手上。
  北辰笑看着他，愣了一下，嘴角有了些微微的笑意。
  十四年前。北辰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肯杀这个人了。吴宇，宇哥哥。本就是自己救的人，怎么能轻易再杀死？北辰笑想起了齐轩。
  夺命十三诀。若是十三招之内都不能将张之化打败的话，三人，是不是要结伴上黄泉路了？沈无视笑，有些凄凉。
  “铿，”沈无视第一招出，没有预兆，张之化用手中的匕首一挡，立时擦出一串火花。张之化只能将杨芸推出去，杨芸跌倒在地上，北辰笑想要扶起她，自己却是动不了半分。
  “铛，”第二招出，有三分生疏，却有十分的火气。张之化被逼得退了一步。
  北辰笑看着沈无视出招，太快，疾如迅雷闪电，凌厉得让人害怕。他不知道，若是面对这剑法的是自己，最近能抵挡几招。也许有机会可以一试，怕的只是，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北辰笑苦笑，回神来，沈无视已经出了十招。
  不过如刹那，沈无视已经出了十招。比北辰笑的想象更快，完全没有防御，只是一味进攻。招招置人于死地，都是想要人命的招数，不管后果。夺命十三诀，拼的就是一份视死如归的勇气。
  张之化被沈无视突然而来的气势吓到了，他没有想到一个十多年没有用过右手剑的人突然使来竟然还能如此凌厉。却不曾想到，虽然沈无视十多年没有用过这套剑法，心里却是想过了无数遍！他不敢忘！即便曾经有多么耻辱的过去，都是师父的绝世剑法，他不敢把它随随便便丢弃，任其失传。
  “铿，”沈无视一剑削断了张之化的匕首，张之化一指拂出来，点到他的胸口，但沈无视却没有收招，而是径直向他项上斩去。
  “嘶——”轻轻的撕裂声，张之化看到自己的头颅从脖子上滑了下来。
  “沈无视。”张之化只说出三个字，余下的是血溅的声音。
  “终于……结束了么？”北辰笑说，颤颤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支信号弹。烟花在空中绽开，就和当日杨芸放的那支一模一样。乃是北辰庄主的讯号。
  该找人来收尸了。北辰笑想。
  本来不想答应老侯爷的。若是让小温侯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肯定是又要挨骂了吧？朝廷的事情，一定要少管。如果还能告诉妹妹的话，一定要她不可涉足。北辰笑想着，觉得眼皮好重，有些想睡觉的感觉。
  “庄主！”杨芸扶起他，北辰笑艰难地睁开眼，看女子脸上都是泪水。
  “我带你回百晓堂去！”沈无视说，要将北辰笑抱起来。北辰笑却摆手止住了他：“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北辰笑道，满目苍凉。想不到到头来，竟会是这种结局。
  “杨姑娘，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吧？明明……说是要护你到西都，到头来，却是和别人合着伙来要挟你……师父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杨前辈，我答应过，所以……”杨芸连忙将锦卷打开，道：“我明白……”但是，泪水却涌得更厉害了。因为，锦卷上空无一字。
  北辰笑无奈地笑了：“世人所追求的……其实第一次见你时候，确实因为你有些像……所以……才会对你好。可是，后来……”北辰笑咳嗽，一口腥血上喉，说不出话来。
  “庄主……”杨芸哭着，抓紧了他的手，“我从来没有怪你，你先不要说话，沈大哥这就送你回百晓堂去，让百晓堂主为你医治。都说百晓堂主是神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北辰笑摇了摇头：“不用了。所谓百晓堂主……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都说医者不自医，看来……没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起。”北辰笑说着，脸上微微一红。杨芸怔住，泪水越发涌得厉害了。
  “小语……跟我说，要是你愿意，想让你做她的嫂子……不是因为我疼她所以才答应……要向你说，可是——以前，师父总是说让我少出门的……他想见我了……”北辰笑的声音越来越弱，杨芸紧紧地抓着他的身子，哭着道：“庄主……你不要去见他，你不要去见他！我们……成亲吧！”杨芸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完全不敢有女儿的羞涩，只是害怕自己不说出来，就会失去，就会抱憾终生。
  “杨姑娘……芸儿。”北辰笑想抬手轻抚女子的脸庞，却在空中停住。他怕自己手上的血，玷污了她的容颜。
  “庄主……”杨芸已是泣不成声。
  “不许再说了！这就带你回百晓堂！”沈无视觉得要是再不阻止他的任性，小命就真要不保了。
  “宇哥哥……”北辰笑忽然道，沈无视一怔，不想让人看见，但泪水已经落了下来。
  “宇哥哥……”北辰笑抓着他的衣角，脸上有平和的笑，沈无视一时无措。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天上飘着好大的雪。那般的天气里，那个瘦小的孩子却在雪地里一个人哭泣。
  他哭得好伤心，因为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不单单是母亲，父亲也走了。自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诺大的山庄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但是，明明他那样的伤心，却用自己的小手救了另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他就那样守在那个重伤人的身边，帮他治伤，给他上药。
  素昧平生的人。
  在善良的孩子心里，却没有嫌弃他的衣衫褴褛，浑身鲜血，双目流血，满脸的狰狞。沈无视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块衣襟，旧年的血迹，依旧怵目惊心。北辰笑轻轻笑了。
  “……雪，下得好大……”北辰笑说，沈无视抬头，却见那不知名的花瓣一片片飘落。
  “庄主……”杨芸哭着抱紧他，却听不到他的声息。
  花瓣如同红色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泪水浸湿了琴谱，古老的锦卷上，只显出三个字来：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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