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沈无视眼色深沉，尽管他极力想保持平静，但是，杨芸仍然听出了他声音中的颤抖，“沈无视一生，冷血无情，杀人人无算，手上沾满血腥，从来不会考虑他人的死活……那件事情，你一直恨我入骨，今天在这里，你杀我没关系，但是，请你不要杀他。”沈无视竟然是指着北辰笑。
  北辰笑一愣，转而笑了道：“沈大侠不必管我。今日我若不死，来日说不定还要杀你呢。”
  沈无视眉头一颤，道：“若是你有命留下，沈无视就把这颗头颅让给你。”
  北辰笑不知他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待要说话，张之化却笑道：“哪里轮得到你们选！把琴谱交出来，每个人都得去死！”张之化说着十指划出，北辰笑只见道道繁复的银光闪动，难辨其招式。
  “铿，”张之化一指弹在沈无视剑上，沈无视知觉劲道逼人，不由脚下滑了出去。
  张之化冷笑，沈无视道：“十多年没动手，果然强了很多。不过，依然不是我对手。”
  张之化冷冷道：“沈无视，你不要太狂妄了！十多年的旧恨，还没跟你算呢！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神剑么？既然没有了夺命十三诀，你就什么也不是！”沈无视手上一颤。
  “你——”沈无视说不出话来，眼中有了可怕的混浊。
  “怎么，不信？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张之化说着蓦地近身来，一指便拨开了沈无视的剑。
  “沈大哥！”杨芸惊道，沈无视忙回神，将剑使开，虽然一时能得保全，却显然是败势。
  北辰笑看面前二人形势，明显对沈无视不利。心里叹着，却在思索，张之化所谓的夺命十三诀，到底是为何物。虽为北辰庄主，却是没有见过这门功夫。
  传说乃是某隐士的密门武功，堪称剑术之最。但自从十四年前传人吴宇失踪后，再也没有人知道这门武功。若是沈无视当真会的话，那他岂不是就是吴宇了？北辰笑想来，终于明白了什么。
  吴夜，吴宇。无月，沈无视。
  原来是这个样子，难怪吴夜不要自己为他报仇，只是因为，杀他的人，不是别人，乃是他的兄弟！北辰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他不禁喊道：“沈无视！大哥是你的亲兄弟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杀他？”
  沈无视没有功夫回答，张之化却是意外地说了句：“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吴宇会变成沈无视？”沈无视听张之化的话，手上又是一颤，张之化一掌飘来，将沈无视再逼退出去。沈无视极力压制着胸中翻腾的腥血，才没有涌出喉来。
  张之化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甚是恐怖：“你怕说出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沈无视，你太懦弱了！哈哈哈……”张之化吼道，又是一掌拍出去。
  “啪，砰”，沈无视无伤，面前的人却是几乎站不稳了。
  北辰笑道：“你不要总是发愣好不好？你不是会夺命十三诀么？你不会想真要死在这里吧？即便你要死，也不用拉我和杨姑娘陪葬！”北辰笑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沈无视始终定定地立着，没有说话。
  张之化大笑：“北辰庄主，你是枉费心机！要是他沈无视还能使出夺命十三诀，我就放你们走，而且，把真正的解药给你！”张之化一口咬定，沈无视要紧了牙关，却还是没有说话。
  杨芸忍不住道：“沈大哥——”杨门的人总是不惧死亡，可是，却不能忍受别人因自己而死。不管是沈无视，还是北辰笑，总之本来都没有他们的事，杨芸却没有办法。
  “是，我不能。”沈无视终于吐出几个字，苦笑，手已经颤抖得连剑都握不住了。
  张之化彻底兴奋起来，叫道：“哈哈哈……沈无视！这些年，我折磨你也算折磨够了，今天，就给你个痛快吧！”张之化倏地一掌打向北辰笑，北辰笑没有时间闪躲，只能接下来，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
  “庄主！”杨芸忙扶起北辰笑，但却已经根本站不起来。雪白的衣裳已经全成了血色，伤口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来。北辰笑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之化，张之化却只是走近沈无视，看他如木头一般定在原地，越发笑得猖狂。
  “沈无视啊沈无视，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十四年前你让我成为废人，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张之化说着掌中却是握着一柄闪亮的匕首。
  “你——要干什么？”杨芸惊道，北辰笑是话都问不出来。
  张之化冷笑道：“我要做什么？我要为他创造一个美好的前程！身入皇宫，何等荣耀……不过丫头你还是不要看了，这等男子净身之事，实在不是一个姑娘家能看的！”张之化异常气愤，沈无视浑身一抖。
  “为……什么？”北辰笑挣扎着站起来，问。张之化冷冷地盯着他，嘴角尽是讥讽：“为什么？北辰庄主都不知道么？还号称什么百晓堂。若是果真是百晓堂的话，庄主不会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吧？”
  北辰笑道：“知道。刚才打我那一掌，翻云掌。云山派的功夫。”
  张之化道：“说得没错。也许，世人只知道云山派掌法武林闻名，却不知，其实，云山派最厉害的，其实是四师叔的剑术，夺命十三诀。”北辰笑完全明白过来。
  所谓的隐士，乃是云山派野鹤闲人路青云，而吴宇，当是他的弟子。
  “当年你年少轻狂，难得去云山探望师叔，你却那般目中无人。我也很想要那份夺命十三诀的剑谱，便邀你比武，结果，哈哈哈哈……结果，你的夺命十三诀到底有多厉害？一个剑士，却是连自己的剑招都控制不住……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只要得到琴谱中的剑诀，就是天下无敌！再得到里边那批富可敌国的宝藏，就可以改朝换代！……十多年的禁宫生活，太自在了，清心寡欲，现在，就换你来好好享受享受！”张之化自己也说不出口，而沈无视则已经呆在了那里。
  北辰笑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仍道：“不过，却成全了阁下的富贵路，不是么？如今贵为西都侯，也算是祸中之福。”北辰笑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这等事情，谁也不能往好了看。
  果然，张之化闻言大怒道：“北辰庄主说得好轻巧！切肤之痛庄主未曾尝过，说得太过冠冕堂皇了……”张之化阴森森的笑让北辰笑不由打了个寒噤。
  “是我无能……”沈无视喃喃道，望着天，忽然，举起了剑。
  “你要做什么！”北辰笑和张之化同时喝道，杨芸还没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一道剑光闪过，杨芸几乎晕了过去。
  九、北辰庄主沈无视的剑并没有落到底，还险些被北辰笑的竹笛打飞。北辰笑吃力地掷出竹笛，脚下失去平衡，几乎栽倒下去。杨芸尽力扶住他，已是气喘吁吁。
  北辰笑还是道：“又……不是你的错……不过是失手……就算你废了这只手，也只是让我们都跟着你……陪葬。”北辰笑说着，沈无视一震。
  “你已经惩罚自己很久了……”北辰笑说出这句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沈无视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北辰笑的脸色。但是，应当是安慰自己吧？那个孩子，从来都是如此。
  是，确实已经自责很久了。
  十五年前，沈无视还不是沈无视的时候，是个初出江湖的后生。拜在名山名师门下，少年意气，风华正茂。却因为一场不该有的遭遇，使得一代本该成为一代大侠的年轻人沦落为了一个冷血杀手。从此，不能回头。
  一失手成千古恨。沈无视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当场就挖去了自己眼珠。他不敢看到二师兄的脸，那脸上的痛苦与痛恨，让他活不下去。可是，他并不想死。为什么人生会变得如此？太残忍。
  犹记得仓惶逃到山中，本来是该死了的吧？上天却赐给自己一次机会，虽然活下来并不比死要好，但，活着总是有希望。那个孩子，在冰天雪地，用冻得通红的双手为自己包扎伤口，小小年纪就很懂事，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药为自己疗伤。听着他一声一声地叫宇哥哥，本来如同死灰的心终没有下定决心了断。他后来应该成为一代神医，张帜杏林才对，却不期，注定的是要登上巅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沈无视记起了杨芸给自己讲的故事，关于一个孩子的故事。而她在那个故事的最后，告诉自己，故事的主角，姓北辰。
  “沈无视。”张之化冷笑，扬起手中的刀。
  “嗤，”张之化听得胸前一声响，似乎是鲜血迸溅的声音，低头，身上居然有了个窟窿。
  “以指为剑？”张之化道，北辰笑已是使出了最后一份力气，“好厉害的小子！”张之化看着胸前涌出的鲜血，“居然能以指为剑，倒是比千盏手都还厉害了一分。不过，这套武功，恐怕你是没办法传下去了！”张之化一掌拍向北辰笑，这一掌下去，他有再多的命也该用光了。杨芸惊叫出来。
  “砰！”张之化原地未动，沈无视飞身退出去，将北辰笑放在地上，右手握紧了剑。
  张之化道：“怎么，想要再试一遍？”旋身将扣住了杨芸的脖子。北辰笑大惊。
  “你说过……一定要护得她周全……”北辰笑道，沈无视指尖颤抖，额上渗出了冷汗。
  “庄主……”杨芸看北辰笑再次挣扎着要起身，却是不能，沈无视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冷道：“你不要逼我。”
  十多年来，为他杀了太多的人，若是今日连自己想守护的人都护不住，那么，也没有什么意义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