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观山河

    一间破败楼宇当中，诸葛尘瞧着外面愈下愈大的暴雨，不知在想着什么。此刻的他十分出神，一身剑气内敛，尽数收于大袖当中。在外人看来，与凡人无异。
    而阿花与鸦则已经收拾好床铺，准备睡去。
    三人今日便睡在这里，白衣守夜，同时抓紧时间练剑。约莫着两日路程，就能够去到华天秘境。为了能够进入其中，少不了一场大战。不过听说拜天宗在那边驻扎了不少境界不低的修行人，更有一位臻道坐镇秘境当中。以防有不知好歹的人染指秘境，盗取宝物。
    因为西幽是那古战场的缘故，这里的秘境极多。而像是华天秘境一般，盛产福缘的却是少之又少。拜天宗不可能任由别人插手，拿走他们苦心经营的成果。
    秘境当中，处处杀机，但也处处福缘。这些年来仅此一座秘境，便让拜天宗收获了不少好处。一位宗内弟子，更是从中获得了在此身死道消的一位伪圣境界修行人的传承。杀力突飞猛进，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一位长老了。
    更何况身死道消在华天秘境当中的，可是还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圣人境界。是否能前缀一个顶尖暂时不清楚，可哪怕如此，能够得此福缘者，少说也就是将来拜天宗的少宗主。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没几人能够免俗。
    按照诸葛尘的计划，他倒不是想要直接将华天秘境收入囊中。如此一来，自然牵扯极多。很有可能那位与圣人境界只有一步之遥的拜天宗宗主都会动身前来，以他如今杀力面对对方，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只需要悄无声息的斩杀那位坐镇臻道后，便能够让得整个华天秘境尽在他的掌控当中。那些拜天宗弟子，不成威胁。
    诸葛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因为雨夜寒冷的缘故，浊气化白气，在他面前消散。
    他转过身来，看着坐上那尊因为岁月流逝，无人修缮，金身已经呈现破败的佛像。果然人仙都一样，有人欢喜有人忧，没几人能够端坐云端上，岿然不动。
    这座寺庙，名为山水庙。在百年前，香火还是鼎盛。那时候拜天宗还没有像现在一般实行灭佛，整个西幽对于“佛陀”，还是十分崇拜的。那个时候的山水庙，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寺庙。从白日到黑夜，人声鼎沸。佛金身，僧笑面，每位香客也觉得今日拜佛乘兴而归。
    可随着拜天宗一声令下，整个西幽，不知有多少如同山水庙一般的寺庙没了人烟。
    至于拜天宗为何会如此，就无人知晓了。不过诸葛尘猜测，八成是因为一场悄无声息的佛道之争，改变了天下大势。而在天上天的那个时候，也是如此。最后竟然让两位人仙插手，才平息了这场影响了整个天上天，无数修行人的纷争。
    “果然人仙之力，无人可敌。”诸葛尘轻声自语道：“真不知道，我跻身那一境界的时候，天上天会是什么光景”
    说罢，诸葛尘便盘膝坐下，以过隙飞剑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珠用来养剑。这种养剑法他其实使用的不多，倒不是因为作用很小，只是因为怕疼。
    也奇怪，厮杀之时，悍不畏死的白衣，竟然会畏惧这些。
    就在他要将血珠以剑气撕破，洒在胶柱剑上的时候，却听到身边有窸窣声传入耳中。为了不打扰到阿花与鸦熟睡，想要一探究竟的诸葛尘以自身气机隔绝而出一座小天地，随后收剑入鞘，起身向着那边走去。
    阴暗处，诸葛尘眯着眼睛望去，只见一只已经能够被称为精怪的老鼠正向着金身佛像的头顶爬去。就算滑落下来，也是百折不挠。
    诸葛尘静静地看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而小老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白衣，眼神惊恐，一溜烟的跑开了。可这毕竟是在诸葛尘的小世界当中，它又能跑去哪里？还没有一炷香的工夫，便被白衣找出。
    看着吱吱叫个不停的小老鼠，诸葛尘有些无奈。只好甩出一道剑气，吓得小老鼠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
    “能够口吐人言？”诸葛尘开口说道。
    “能的。”小老鼠表现的有些局促，它向后退了几步，直到紧贴那堵墙后，才稍稍觉得安心：“剑仙老爷，从我灵智开化，直到现在都一直留在山水庙当中。没有踏出去过半步，更没有害过谁。您神通广大，一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吧！”k
    “我怎么知道。”诸葛尘摊开手掌，看向那尊金身佛像道：“说说吧，为什么想要去金佛头顶。那处风水好，睡觉舒坦？”
    白衣也是闲来无事，恰逢今夜练剑也不急一时。
    “不是的。”小老鼠稍微有了些胆气，但凡靠着自身努力成为精怪的，对于危险的感知都要远胜同境界的人类。这或许是因为它们本就生活在比江湖还要混乱的山林当中，每天外出觅食都要面对无数天敌：“我只是偶然从书中读到过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着只要自己努力的话，终有一天能够化作人形，出外闯荡。便以登顶金佛作为目标，只是都快三年了，我最高那一次，也才爬到金佛肩膀上。与头顶那里，还有着不小的一段距离呢！”
    看着小老鼠愁眉不展的样子，只觉得搞笑的诸葛尘也不掩饰，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小老鼠似乎有些害羞，但也不清楚白衣为何发笑，只能搓着手站在墙根处，心中默默祈祷眼前的剑仙老爷别动杀心。
    与其它精怪有些不同，它能够变为如今的模样，还真不是因为自身的天资。而是山水庙最后的那位住持预感到身死道消，离开庙宇之前所留下的那碗香油。
    偷喝之后的它，经过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建起了修行路，甚至到如今的境界已经堪比江湖宗师。那碗香油对小老鼠而言，便是滔天福缘。只是对于一位山水庙的住持来说，这一切是他有意为之还是随手而为的，就无人能够知晓了。
    “剑仙老爷，你是在笑什么啊？”小老鼠满脸的天真，与诸葛尘开口说道。
    白衣拿起酒壶，开口说道：“倒不是取笑，只是觉得有趣。一只精怪，竟然也懂得读书。不必惊慌，我也不是遇见精怪就赶尽杀绝的人。更何况......你确实没做什么坏事。”
    天下精怪，种类繁多，数不胜数。像是小老鼠一般的，自然属于它们当中的底层，连妖兽都算不上，因而只能藏身于破庙当中。倒不是因为小老鼠生性胆小，更多的原因，还在于走出破庙之后，有许多境界更高者，能够置他于死地。
    而像阿花这般已经化形的狐妖，就不需要这么担心了。至少不必去思索如何入世，在其中生存。只要小心谨慎，不露马脚，很难身死道消。至于小蛟小凰这种脱离妖兽，已经是天生地养的存在，就更不需要如此了。
    诸葛尘本想将小蛟唤出，只不过小蛟熟睡过去，在破境当中。更何况区区精怪，提不起他的兴趣。这条由他心头恶蛟养育出来的真龙种，许多时候就连诸葛尘的面子都不会给，更何况是一头小精怪了。
    诸葛尘抬手收走自身气机，重回大袖当中。一夜而已，时间自然过的飞快。当艳阳东升的时候，诸葛尘眯着眼睛，准备叫醒鸦与阿花离去。虽然这一人一精怪算不上畅谈，但白衣的三两指点，还是让小老鼠受益颇多。
    “剑仙老爷，您......这是要离开了吗？”小老鼠有些焦急，手中捧着一柄出自天上天剑府的飞剑。
    这柄飞剑其实算不上有多么珍贵，寻常质地寻常价格，唯一不同的是剑上书有“尘”字。每一笔画蕴含浩然剑气，天底下独此一家。
    “自然。”诸葛尘点头说道：“那柄飞剑就当作萍水相逢的礼物好了，你留下吧。”
    小老鼠千恩万谢，抬起头来，深鞠一躬。而后四脚着地，奔跑离去。
    诸葛尘看着小精怪的背影，没说什么。他唤醒阿花与鸦，准备离开山水庙。
    而在三人离去后，在那尊佛像脚下，小老鼠独自一只精怪站着。而随着一道清风掠过，在它身边出现了一位身穿袈裟的老人。
    老人轻轻抚摸着小老鼠的头，笑的十分和蔼可亲：“你觉得他怎么样？”
    小老鼠思索半天，也不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再让你因为这件事而说谎了。”老人开口说道：“不过咱们西幽的规则，确实应该重新制定了。可在这之前，我总得知道那人的品性如何。佛教在西幽，已经呈颓势多年。苟活到如今，不就是为了这个念头？”
    “那剑仙老爷......他会因为这件事......”小老鼠不确定的问道。
    “一位天上天来的剑修，怎可能死在这里？”老人缓缓说道：“要是真会如此的话，也不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