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克战记

    云雀城的领主奥尔西斯伯爵站起身来，在自己的王座前来回踱步。他长长的红色斗篷拖到地下，伴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着。
    “你受过严格的训练，”他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拥有使用灵想力——哦，魔法，来进行战斗的能力，而且实力不俗。但是，佣兵公会、杀手公会、暗黑佣兵中都没有你的名号。”
    奥尔西斯转了个身，又走了回去。
    “你在深夜从北城门入城，在我的云雀城只待了一晚，又在第二天清晨打算从东城门离开。”奥尔西斯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思绪的瓶颈。然后，他好像不再打算继续思考下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似的，轻轻一转身，又看向台阶下的利维敏。
    “你太着急了。这几天就是我们云雀城的神月大典，你应该留下来看看的。”奥尔西斯伯爵有些惋惜地说道，“毕竟这是十二神月中最强大的复仇神锡斯韦德的降临月。”
    他斜睨着利维敏，仔细阅读着他的脸部表情。他看见在墓地般沉寂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表情。
    那是什么？不屑？
    他的眼睛转了转，笑而不语。
    利维敏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年轻伯爵，心底里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暴露了身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被捕的。他要继续往南方去，但故意选择从东城门离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迷惑敌人。可他的行踪，却好像被盯得死死的，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我觉得自然泰坦——你们更喜欢称呼她为大地之母，虽然伟大却并不公允。”奥尔西斯伯爵话锋一转，“你看看我这‘帝国后花园’，可全都不是拜大地之母所赐。她的雨露均沾，惠泽所有人，也不问是否勤劳、刻苦。复仇神可不一样，”伯爵的脸上露出崇拜的神情，“他只亲睐那些拥有强烈意愿的人，唯有打动他的虔诚信徒才可得到启示。”
    利维敏的脸上又一次闪现出更明确的鄙夷神色，伯爵却看起来很满意。
    “我特别想告诉你你是怎么被我发现的……”奥尔西斯伯爵缓缓说道。
    “殿下。”他的王座旁站着一位须发斑白的长者，忽然出声打断伯爵的话。老人身穿黑色宫廷制服，站得笔直。
    “好吧。”伯爵将修长的食指竖在自己嘴唇前，冲着利维敏眨眨眼，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抱歉了。卫兵，把这位东部古王国的使者带下去吧，不要太难为他，我还需要他给我传话呢。”
    利维敏发现自己的身份此刻竟然已经完全被识破，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任务不会暴露出来，否则……
    “现在……”伯爵双手轻轻一甩斗篷，将倚在王座边的长剑挂到腰间，“
    我们该去会一会另一群老鼠了。”
    炽烈的红色斗篷像一面旗帜，伴随着他一路走出议政大厅。旗帜过处，通道两侧的卫兵们纷纷跟上，在他身后无言地列队而行。等伯爵走到夜莺堡的大门口时，已经有一整支近卫队跟随着他。
    伊恩和玛丽安等人正和往常一样，训练、冥想、翻阅书籍。忽然，整齐的步伐声从他们头顶的街道地面上传下来。几个人都听得很真切，知道有队伍正从他们头上的街道经过。所有人都凝神屏息。
    “笃笃笃！”
    楼梯上方的尽头居然传来了敲门声。
    谢尔曼眉头紧皱，知道有些古怪。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动，然后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他的动作很轻，很慢，而台阶上方尽头的敲门声，仿佛在等着他似的，良久才响起一次，显得十分有耐心和礼貌。
    突然，“砰”的一声炸响，木头的碎屑和断片悉悉索索地顺着台阶散落下来。烟尘里，谢尔曼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除了玛丽安，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慢慢地，安静而沉着的脚步声顺着台阶往下走来。然后，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扒在楼梯边的墙壁上，奥尔西斯伯爵探出了身子，小心地朝里张望。
    “哎哟抱歉，我推门太用力。”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来。他的身后随之而来的是鱼贯而入的士兵，迅速将他们几人包围了起来。卫兵短剑的剑尖指着他们，似乎在安静地等待命令。
    奥尔西斯伯爵向伊恩他们几个踱近几步，眼睛却并不看他们，只是四处张望。
    “啧啧，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啊，这地方。”听不出他话里的语气究竟是褒扬还是嘲讽，“好多书！”
    随后他看到了玛丽安，“啊……这位女士一定就是玛丽安·贝克夫人了，失礼。”说着，微微行了一个绅士礼。
    “然后是……”他的抬起手，指向伊恩他们几人，手指在他们中游移不定，“伊恩——”
    他指着蜥蜴人王子赞达尔，说道。
    不等赞达尔辩解，他又笑起来：“怎么可能是蜥蜴人呢？哈哈哈！开个玩笑，请别介意。”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伊恩身上：“是你吧？”
    “嗯？这人好奇怪，”他又看到了密斯特，“他的脸怎么了？”密斯特赶紧低下了头，但眼睛忍不住瞥向伊恩。
    “殿下。”伯爵身边的老人严肃地提醒道，“请将他们带回去审讯，这里不适合您的贵重身份。”
    “好吧，好吧，”奥尔西斯伯爵有些僵硬地整了整斗篷，把头抬高看向伊恩，“我以云雀城领主奥尔西斯·提奥·布瑞尔的名义逮捕你们，你们被捕了。伊恩、玛丽安……蜥蜴人，还有那个蒙着脸的怪胎，还有——呃，
    那是什么？！”
    他十分惊讶地叫起来，令卫兵也紧张起来。他看见了啪嗒，正浑身滴着水从厨房走出来。
    啪嗒则迷惑地看着伯爵和周围的卫兵，歪了歪脑袋。
    奥尔西斯伯爵吸了口气，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速度十分令人钦佩。他用镇定的语气命令道：“……以及这头奇怪的生物，还有这个老头，没死的话一起带走。”说完，快步转身登上台阶。他刚走上台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侧过身说道：“我劝诸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我把我的近卫队全都带来了，你们的胜算绝不会超过一半。如果不想跟我在城里开战的话，或许我们还可以谈谈。”
    玛丽安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伊恩同意了她的决定。伯爵的卫兵见他们没有抵抗的意思，过来给伊恩等人套上漆黑的头套，然后押送到地面上。透过编织物的缝隙，伊恩看见了久违的阳光。他注意到，整条街都被卫兵封锁了。没有多久，他们又一次被投入了黑暗中。
    伯爵并没有急着提审他们。
    “先关一晚，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奥尔西斯伯爵在享用晚餐时对身边的卫队长吩咐道。
    地牢里，伊恩和密斯特被关在一间囚室中，赞达尔和谢尔曼关在另一间。他们不知道玛丽安被带去了哪里，还有啪嗒，似乎也被单独关押了起来。
    “这领主是有多爱花草？”赞达尔吸了吸鼻子说道，“连这地牢里都能闻到新鲜花草的气味！”
    谢尔曼摸着有些肿胀的脸颊：“是啊，听说城里所有的花草都是由夜莺堡出资提供的，还有专门负责定点发放的申请处。”
    “对，我记得你也领过一盆……”赞达尔盘起尾巴，在冰冷的墙角坐了下来。
    “蓝领葵花，”躺在床铺上的谢尔曼勉强笑了笑，他的脸还很痛，背也很痛，“那是玛丽安夫人曾经最喜欢的一种花。”
    “伊恩？”赞达尔发现石头墙壁并不厚，他试着跟隔壁牢房里的伊恩对话。
    “我在。”伊恩听见了，应道。
    “密斯特和你在一起吧？”
    “是的。”
    “密斯特？”
    “……”
    “好吧。听着，我现在很担心啪嗒。”
    “我也是，不过我想只要他们不对它造成什么威胁，啪嗒现在应该不至于随便杀人。”伊恩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理性印记的缘故，他看起来与我初次见它时候相比，理智了不少，甚至有了本来没有的情感。”
    “荣誉，幽默。”
    “是的……至少这不算坏事。”
    “暂时不算。”赞达尔不那么乐观，“但在理性印记下还能保持着某种我们无法预测的变化，可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你们竟然只关心那
    头怪异的东西，”谢尔曼捂着脸颊抱怨起来，“玛丽安夫人真是白白招待你们这些天了。”
    “谢尔曼，”赞达尔说道，“你不明白。啪嗒的状态是否稳定，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谢尔曼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哈，”伊恩在隔壁低声笑道，“十二神保佑它能毫不介意地安睡到明天天亮吧。”
    “你不想逃跑吗？要不要我……”赞达尔的意思，是解除理性印记。
    “不，”伊恩果断阻止了他，“我们还可以等等。”
    “是的，是的，”蜥蜴人听起来有些焦躁，“等到绳索套上我们脖子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解除印记，我真怕我给忘了。”
    “别着急，我的朋友，”伊恩轻声笑道，“我们还有时间。”
    赞达尔经常不能理解阿尔芬王子给他介绍的这位旅伴。伊恩和玛丽安夫人都拥有灵想力，为什么当时不立刻反抗，杀出一条血路然后逃出生天？如果对方也使用灵想力，他至少也可以放弃控制啪嗒而选择抑制对方。啪嗒暴走的话，混乱的局面多半对他们有利。再退一步，就算玛丽安眼睛不便，但伊恩和他今后的旅途即便没有玛丽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们本来也没有将盲眼的玛丽安拉入旅途的计划。他不理解，当时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逃跑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