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意难平

    回去的路上，林宛白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叶秋最后的那个眼神也是奇怪。
    感觉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舟野一直注意着她抱在怀里的盒子，他摸了下鼻子，正要伸手，林宛白便不动声色的将盒子拿到了另一侧，转头看向他，说：“你觉不觉得刚才叶秋他们有些奇怪。”
    林舟野的目光从她的盒子上转开，看向她的眼睛，“怎么？说不定就是有事儿都不开呢？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也许。只不过，我跟叶秋一起共事过，她这个人我多少了解一些，我感觉她有些不高兴，甚至于有一点难过。”
    “你可以听听看她给你的录音笔，总归不会无端端的给你这个，里头应该会有你想知道的。”
    林宛白说：“这个，等我回去再说。其实傅延川那个人也挺神秘的，他双手双脚残废，却能够有这个本事，以一人之力，不但清扫了袁家异党，还能成为袁家掌权人。要说他以前四肢健全，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很相信。可他是真的四肢残废，动都不能动，却能在这么几年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我觉得他这背后，应该是有一股势力在帮他。至于为什么要帮他，总会有一个原因的。“
    林舟野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会是谁，而代价又是什么。”
    话音落下，车内静寂无声，好一会之后，林舟野才指了指她手里的盒子，问：“这到底是什么？里面藏了什么宝贝，让你这么护着。”
    林宛白看他一眼，说：“不是什么宝贝。”
    “不能给我看？”
    “不能吧。”
    车子进了浦江。
    林宛白瞧着外面，心里惆怅，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一路上周边的绿植都修剪的很整齐。
    车子在主宅门口停下，安叔站在那里，等车子停住，就过来给她开门。
    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笑嘻嘻的，就是头发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他说：“小白回来了。”
    林宛白笑了笑，“是啊，我回家了。”
    她抱着盒子下车，进了屋子，傅林笙正跟着电视里的姐姐跳舞，似模似样的，林婧语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边拍手，蓉姨不在。她扫了一圈，随口问道：“蓉姨呢？”
    安叔说：“出去了。”
    “做什么去了？”
    “也不知道，就说一定要出去一趟，我让人跟着一块去的。”
    林舟野说：“估摸着是去巡捕局了，或者是找人想办法去了，这次傅踽行问题严重，连带着他手下的人全部都给抓了进去，没那么容易能出来。她可能是知道了情况严重，所以就出去找人求助去了。这一次她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有来求我，不过我猜，她到时候会来求你。”
    林舟野一边说，一边深深看了她一眼，后面的话也没说下去，只是朝着客厅走过去，跟林婧语打了声招呼之后，就上楼去了。
    林婧语朝着林宛白看过来，冲着她招了招手，而后跟傅林笙说：“瞧瞧谁回来了。”
    傅林笙转头，并没有多少兴奋，只是很乖巧的叫了她一声妈妈。
    林宛白走过去，把盒子放在沙发上，先过去抱了他一把，然后在他脑门上亲了亲，说：“一点也不热情，你不想我啊？”
    “想是想的，但我更想爸爸，爸爸好久没有回来了，我很担心他。妈妈，你都不担心他么？”
    “担心啊，可爸爸在工作赚钱，为了养家，也是没有办法。只要咱们高高兴兴的，我觉得他也会高兴，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懂得照顾自己的。”
    傅林笙叹口气，说：“妈妈，你太乐观了，你那么多年不在我们身边，你是不知道，你也不了解爸爸。他真的不太会照顾自己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之后等他回来我像照顾宝宝一样照顾他，可以了吧？”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话题又被引到正题上，林宛白看着他，轻拍他的脑袋，说：“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啦，不要着急。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还怎么吵着闹着要见我，现在你爸爸在离开几天，你已经问了好几回了。”
    “爸爸知道我在你身边，就更放心的在外面工作赚钱，等工作忙好了就自然会回来。”
    傅林笙眨了眨眼，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林宛白陪了他一会，就先回房去洗澡。
    她把盒子放进了保险柜，然后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洗澡。
    等洗完澡出来，就瞧见林婧语似乎在找什么，见她出来，便问：“你来时候手里那个盒子呢？”
    “干嘛？”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她身边。
    “问问，那盒子里是什么？”
    林宛白说：“您怎么好奇心也那么足啊，就是一些小玩意儿，我自己的东西。”
    “哪儿来的？”
    “傅家那边拿回来的，以前我放在那儿了，这回去找到了，就一并拿回来了。”
    “你跟傅踽行的定情信物？”
    “不是。”林宛白坐下来，“林舟野叫你来问的啊。”
    “别冤枉你舅舅了，他这会陪小宝在外面踢球呢。”
    “那肯定是他让你来打探的，你们就那么好奇么？那你跟我说说，你认为这盒子里是什么？”
    林婧语说：“人总有这样的心理，你越是不想让人知道，旁人就越是有好奇心，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宛白笑了下，想了想，说：“我是怕你们误会，到时候又不准我出门，要把我关起来。自己不忍心关，就让傅延川关着我。”
    林婧语一顿，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有些羞愧，“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是傅踽行的东西。”林宛白直言，把毛巾放在一侧，去衣帽间里，把东西拿了出来，“我不小心发现的，他埋在院子里的，但里面确实是我的东西，一些我曾经丢失的，找不到的，很喜欢的物件。”
    她把盒子放在床上，打开，那张照片已经被她单独藏起来了。
    林婧语：“这，这算什么？”
    “他有病，心理有病。还是挺严重那种，如果当初能够早点发现，早点治疗，说不定也不会那么偏激和极端。”
    林婧语看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片刻后，林宛白才回神，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笑了笑，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这些东西，可以看出来，傅踽行对你确实很不一样，感情应该是很真很纯的，只不过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爱一个人究竟应该如何。那么归根结底，他到底爱不爱你呢？也许等他好了一会，他就会明白了，对你的那种感情，无非只是占有欲，无关爱情。”
    林宛白没有让她再继续说下去，只笑着打断，道：“好了啦，现在东西也都给你看过了，好奇心消除了吧？你说的这些啊，我心里都明白，我都清楚。我想休息了，在傅宅这两日，我也没睡好，现在要好好睡一觉才行。明天还要去朝盛呢。”
    林婧语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她好生休息，傅林笙她会好好照顾着，这就出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林宛白又把盒子放了回去，把头发吹干后，便坐在书桌前，把叶秋给她的录音笔拿出来，同电脑连接上。里头存了好几段，每一段的日期不同。
    像是日记一样，每天都有记录。
    林宛白看了一下时间，然后点开了第一条，里头传来傅延川的声音，透着怒和恨，一字一句的说着，【林宛白，我恨你。】
    之后有好几条都是同样的话，只是情绪上在慢慢的转变。
    等他的情绪变得平稳以后，就没有再出现我恨你三个字，只是在记录生活，每天就只一句话，很简短，就说天气如何，心情如何。
    林宛白很有耐心，一段一段的听下去。
    大概是傅延川到了澳城以后的第二年，某一天，他心情突然发生变化，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他很开心，说了四二个字，【死也值得。】
    再往后，内容都差不多，一直到重新遇到她。
    听到最后一个，最长，她点开以后，几乎有一分钟是没有声音的，让她一度以为这一段时间空的，一直到她听到一声很低的啜泣声，声音很细，似是在隐忍。
    而后，便听到傅延川哽咽的声音，说：【林宛白，我爱你。】又个了几秒，【再见。】
    再往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而后有人说：这里有个录音笔。
    随后，音频就断了。
    看一下时间，正是今天。
    林宛白听完以后，越发觉得奇怪，特别是最后一段，她反复听了两遍以后，就把录音笔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傅延川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但响了两声以后就给挂断了，再打过去，就已经是关机了。
    她又转而给叶秋打电话，没打通，再给季洁，依然没打通。
    这些人好像一下子断掉了联系一样，林宛白握着录音笔，瞧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微微出神。
    这一夜，蓉姨没有回来，她在外面奔波，找了律师，找了她能找到的所有人，却发现，最有实力帮助傅踽行的，不是死，就是被关在巡捕局。她根本找不到人来帮忙。
    天快亮的时候，她回到浦江，在门口站了一会以后，才进去准备早餐。
    林宛白起的很早，下来的时候，林舟野他们还没起。
    “蓉姨。”她走到餐厅，就看到蓉姨坐在餐桌前发呆。
    她回神，抬起眼帘看向她，眼里闪现一丝激动，被她生生忍下。
    如今，傅踽行被困于巡捕局。
    梁溪死了，他成了头号嫌疑犯，被刑拘在巡捕局，等进一步的调查。
    而傅踽行的手下，雷森和柯念等，包括梁家屋子里的所有人，均被拘留，一同调查，逐个盘问。
    再加上傅渺的案子，人证物证都有了，已经可以定罪。
    所以，即便没有梁溪死亡这件事，傅踽行回来，也等于是自投罗网，现在加上梁溪这件事，就更是雪上加霜。
    傅踽行被单独关押。
    巡捕调取了梁家上下的监控，奇怪的是，在傅踽行回来的时候，监控系统被黑，整个系统停止工作，由此什么都没有记录。这很明显，是傅踽行有意为之，毕竟梁家的安保系统，有一半是傅踽行的人。
    一切似乎证据确凿，谁都救不了。
    蓉姨看着林宛白，挣扎再三，说：“小白，少爷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林宛白点头，“知道一些。”
    她往楼梯的方向看了看，而后往她跟前移了一下，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压着嗓子说：“小白，你能不能救救他？梁溪肯定不会是他杀的，是有人要害他。我也不求你帮他洗脱嫌疑，我只求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保释出来？只要他出来，就一定有办法。”
    “我昨天找了很多人，我找了一圈以后，我才发现我没人可找，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帮助他的人。梁钰盛死了，其他人都一并被抓进了巡捕局，我不知道该去找谁，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只能求你了。”
    蓉姨忍不住落泪，并从椅子上起来，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
    林宛白立刻将她拉住，说：“这件事稍后我会去了解情况，你先不要着急。”
    “真的么？”蓉姨睁大了眼睛，“你真的会帮少爷么？”
    “我会去看他。”
    蓉姨抿紧了唇，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低头，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说：“谢谢，谢谢你。”
    “把眼泪擦一擦，一会舅舅就下来了。”
    “好好，我明白，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把眼泪擦掉。
    林宛白说：“你去休息吧，瞧你这黑眼圈，一晚上没睡吧。”
    她点点头，又去厨房做了点东西，这才回房休息去了。
    林宛白吃了早餐，就去外面散步，顺便给杨汝月和陆勉打了电话，简单询问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踽宛那边倒是如常，霍苓和霍钧回到公司继续工作，一切有条不紊，并没有因为傅踽行被抓而有任何混乱。
    只是有些生意会受到影响。
    这就蛮神奇的，傅踽行都这样了，他们竟然还能有条不紊的工作，看来他们内部是已经分裂了？还是已经把傅踽行踢出了？
    现在雷森这些忠诚与他的人都被困于巡捕局。
    所以，这一出很有可能是他们内部有人想要整死傅踽行，夺他的位置，才设下的圈套。
    不管他回不回来，都是死路一条。
    林舟野吃好早餐，正好林宛白散好步回到主宅，两人碰面，林舟野说：“记得今天要去一趟朝盛。”
    “知道，我正准备出门呢。”
    林舟野看了她一眼，整了整袖口，默了一会，又看了她一眼，说：“蓉姨回来了，跟你说什么没有？”
    林宛白：“说了，说了点傅踽行的事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嗯。”
    “那个录音笔听了没有？”
    林宛白挑眉，笑了笑，说：“你最近可真是管的越来越宽了。”
    “关心你而已。”
    “谢谢。”
    她没回答他的话，说完以后，自顾自上楼换衣服去了。
    ……
    当天晚上，王明成家里和工作室遭遇了盗窃，他的保险柜被人打开，里面所有的贵重物品，包括一些重要的信息资料全部被窃取，而整个过程，他们一家都完全睡死，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事后叫了小区物业，查看监控，竟没有任何异常。
    王明成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盗窃，他不见的东西里头，有关于傅踽行的所有资料，包括了那个U盘。他感觉到很有问题，可现在，梁家乱成一团，梁钰盛去世，傅踽行又被刑拘在巡捕局，他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一个人。
    林宛白接到王明成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朝盛的路上。
    当即，她便转道，去了王明成的工作室。
    她过去的时候，王明成正和他的助手在整理，工作室里被弄的乱七八糟，像是龙卷风过镜，一塌糊涂。
    她站在门口，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她敲了敲门，王明成的助理先注意到她，站直了身子，礼貌的问：“请问您有预约么？”
    王明成听到动静，赶忙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她来，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幸好你来了，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林宛白扫了一圈，说：“被打劫了？”
    王明成把她请进了办公室，这边收拾了一下，沙发还能坐，又让助理泡了茶水进来。
    等助理放下茶水，出门带上门后，王明成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傅踽行的心理医生王明成，咱们这算是头一回见吧。”
    “好像是，不过您的名字，如雷贯耳，心理学方面，您是最大的专家了。有您当傅踽行的医生，是他的运气。”
    王明成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笑了笑，说：“你说这话，是心里话？”
    “我说的是不是心里话，您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是么？”
    “你把心理医生当神了，一眼是看不出来，交流过后，倒是能了解一些。不过我今天找你来，倒不是给你看病的，你也看到了，我家里和工作室被盗窃了。”
    林宛白点头，“看的出来。”
    “我不但丢失了贵重物品，我丢失了重要的资料。”
    林宛白默了会，说：“傅踽行的病例？”
    “这倒是其次，有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重中之重，你应该知道吧？”
    王明成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后，林宛白了然点头，“你是说那个U盘。”
    他笑了一下，“对。”
    “可是，你找我又能如何？也不是我让人来偷的。”
    王明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事儿，我觉得并不是一件普通的盗窃案，这些人偷走我的贵重物品，只不过是想掩人耳目，实则就是想要拿这个U盘。我想问问你，除了你知道U盘的事儿，还有其他人知道么？虽然说，案件有时效性，U盘里头发生的事儿，早就过了时效，并且傅踽行也是正当防卫。”
    “但这个视频曝光出去的话，我怕会对傅踽行有冲击，他的改变是从这件事发生以后开始的，这是他永远的心结，他现在正在好转，我不希望前功尽弃。还有就是，视频里涉及到的其他人，我瞧着都不是一般人。U盘是梁钰盛给我的，梁钰盛说是你留给傅踽行的。”
    “所以这U盘一开始是你的，对么？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林宛白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默了一会，像是在回想着什么，王明成很有耐心，安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她把杯子放了回去，说：“U盘是姜淑芝给我的，这个背后倒不是说制裁的问题，而是里头死的那个老女人，可能有点问题。按照姜淑芝的意思，视频是不能曝光的，一旦曝光出去，那老女人的家人，有可能会出手。”
    “你知道这老女人的背景？”
    “我知道。”姜淑芝当初将一切后续都给她说了，也告诉了她这个老女人的背景，还有她家人如今的身份地位。
    “所以，现在U盘丢了，问题很严重？”
    “那就要看这个U盘是落在谁的手里，要如何利用了。”
    “那你觉得，会是谁？”
    林宛白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去问问傅踽行，他有多少个敌人，然后一一排查。其实一个人要消除心魔，就应该去面对心魔，U盘被人盗走，说不定是一次机遇，一次让他面对自己心魔的机会。”
    王明成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说：“这是理想状态，也许适应于你，但未必适用于他。不过，若是你能在他身边，他也许就不在乎这些，他最在乎的，其实是你的看法。”
    “他很怕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你面前，他笃定的认为，你不会喜欢他的真面目，真正的傅踽行，他觉得真正的傅踽行是令人讨厌的，是没有人会喜欢的。所以，他隐藏自己，做出他认为你会喜欢的样子。他二十四孝老公的样子，从另一个方面去理解，其实也是真的。”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跟我说的是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