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谶说（意难平）

  他话已至此，想必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去寻医问药救济百姓。我该为他感到自豪的。
  ?
☆、15
?  自云城爆发瘟疫以来，我与秋府上下日日禁在府中，靠着仓库存粮度日。眼看着粮食日日锐减，二夫人不得不遣散了部分家丁和丫鬟。一时之间，府中人人自危。
  这瘟疫来得突然，城中名医集思广益，却找不到一个良方。城中百姓死得越来越多，乱葬岗上堆满人骨。直到某一日，也不知道是谁请来了一名方士。这方士据说通了天眼，能看清世间灾祸的源头。
  他说，云城百姓中瘟疫，与云水河的水质污染有关。云水河中不知沾染了何种有毒有害物质，城中百姓又多以云水河为生，自然惹了怪病。这瘟疫又通过飞唾传播，所以一时之间才会死伤无数。
  人们问及解救良方，方士说，能救云城的，只有一人。
  “何人？”二夫人隔着门，询问外边的探子。
  “一个肤白胜纸，鲜血为蓝且永生不老的女子。只有该女子在云水河中沐浴，用其躯体洁净河水，方可阻断云城的瘟疫。”
  “肤白胜纸、鲜血为蓝，还要永生不老？这样的女子，世间怎会有？”二夫人愁容满面。
  我起先只是跟众人一样，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探子的“良方”时，不由一振。
  “二夫人，不用寻找了，此人就在秋府。”
  一旁的秋寒枫按住我的手，不安地看着我，我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是谁？”
  我拿过一旁的碗碟，砸碎，将小碎片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划，白得几近透明的手臂瞬间裂了一条细口，淡蓝色的血液缓缓自细口中渗出。
  周围的家丁丫鬟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忘，你？”
  我微微一笑，“二夫人不必感到惊讶，我确实异于常人。只是没想到，这次能有幸救云城于水火，我感到很高兴，我总算不是无用之人。我总算能去陪着阿谶了。”
  二夫人黯然。
  “当初谶儿离开，到现在生死未卜，如今连你也要离开了。这方士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我只愿相信你是一个神奇之人。”
  我跪下来给二夫人作了个揖，“再见二夫人，小忘这便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秋寒枫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的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
  “寒枫，你是秋家唯一的男丁，岂可轻易赴死？”二夫人声色俱厉。
  “我不管，我也不能看着她孤身赴险！”秋寒枫同样不甘示弱。
  我笑着打趣他，“我只不过是去洗个澡，哪里是赴险。你一个男子，难道是想去看我沐浴不成？”
  秋寒枫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
  “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我答应你。”
  临走前，秋寒枫不动声色地在我额角一吻，像一个心照不宣地约定。
  我独自走到云水河的源头，褪去身上的素衣，赤足踏入黑色脏污的河水中。
  怪得很，当我的脚沾到河水，周围的那一片水域便变得干净清澈。想来那方士说的不假。
  我于是彻底踏入水中，尝试着享受这一次天地沐浴。河水经过我的躯干，果真变得澄澈起来。没有多久，云水河重见光明。
  那之后，瘟疫渐渐消退，我开始寻找阿谶。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他，却是在温府，在温语嫣的病床前。
  未想到，温语嫣亦感染了瘟疫。
  “小谶，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我不能，我没有良方。”我冷眼看着阿谶扑倒在我的脚边。
  “你能的，你既然能救这云城大众，就一定能帮我救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你疯了，木谶！”你竟为她来求我。
  我无情地后退了一步，阿谶跪倒在地。他捂住脸，浑身颤抖。
  我知道他在哭。
  为了温语嫣而哭。
  我再次去求土地婆婆，然而我已经没有一颗纽扣。
  “小谶，为何你的眼神如此哀伤？”土地婆婆坐在我的旁边，温言细语地问我。
  我苦涩地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讲。
  土地婆婆也不再追问，我猜想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土地婆婆，还有谁能够救温语嫣呢？”
  土地婆婆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愿意开口。
  “你。”
  “我？”
  我怔忪，待回过神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就是那第四颗纽扣。
  晚上回到温府，阿谶依旧守在温语嫣的身边。
  他已经恢复了理智，细心地为她掖着被角。
  我站在他的身后，他始终背对着我，目光里只有温语嫣。
  他是如此的残忍，如此的绝情，我却无法脱身。
  “如果上天给你一个机会，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
  他几乎没有丝毫的犹疑，“我希望语嫣能够好起来。”
  我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问他，如果代价是失去我呢？
  我自温语嫣的房间里出来，走到温府的花园里去透透气。自从温语嫣病后，温老爷的生气去了半截，整日呆呆地坐着，仿若油尽灯枯。他也再无心力去过问子女的风花雪月，只是那样呆呆地坐着。
  我不由感叹，温语嫣命真好，她是温老爷最疼爱的女儿，亦是阿谶最喜爱的女子，到如今，还是我即将未之舍生的人。
  “小谶，你怎么了？”
  秋寒枫走到我的身边，握住我不住颤抖的手。
  “秋寒枫，我好痛。”
  “哪里痛？要不要我给你叫大夫？”
  我按压着心口的位置，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里，好痛。”
  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心，它却不知道从何时起自行生长了出来。如此地折磨我，虐杀我。
  “我要走了，秋寒枫。”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他搂住我虚软无力的身子，我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王母娘娘手中的纽扣，也许有一天她会将我缝在玉皇大帝的领子上。”
  “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我笑而不语。
  他紧紧地搂住我，我却如烟消散。
  “再见。”
  当我变得空无一物，灵魂随风飞上了天，我看见他动了动嘴唇，眼里含着泪，对我说：
  “我爱你，木谶。”?
☆、小番外
?  十年后。
  七月七日。云城灯会。
  “秋少，二夫人说约了雷家小姐在如意楼，让你去看看。”贴身家丁一直在身后跟着，让秋寒枫逛街也不得畅快。
  “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
  家丁看了秋寒枫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无奈地离开了。哎，他家少爷样样都好，就是没有女人，二夫人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他却一点不在意。
  因为是情人节，云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市中心还搭了一面“天墙”，墙上挂满了红馒头。据说，这成百上千个红馒头里，只有两个馒头里有一对鸳鸯扣，而有幸拿到这对鸳鸯扣的人，将成为永生永世不可分离的恋人。
  秋寒枫不由地想到祖传的那块玉佩。他伸手向怀中那半块玉佩，掏出来，玉佩竟闪闪发亮。
  难道……
  秋寒枫举着那半块玉佩，疯了一般地在人群中穿梭、搜寻。
  我还有可能见到你吗？小谶，真的是你吗？
  “奇怪，这个玉佩怎么亮了啊？”
  秋寒枫气喘吁吁，终于寻到另半块玉佩的主人，却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这玉佩你哪里来的？”
  女孩扬起清秀的面庞，“我不知道，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了。”
  秋寒枫这才细细地打量她，她的眉眼还未长开，却是精致玲珑，长大后必定倾国倾城。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小谶，唯有那双眼睛，澄澈干净，像极了他心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秋寒枫问她。
  女孩挑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秋寒枫轻笑。
  一旁丫鬟模样的人扯了扯女孩的衣袖，“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吧，夫人要知道我们又偷跑出来，又会罚我了。”
  女孩撞了撞丫鬟的胳膊肘，嗔她一句：“没胆！”
  说着，女孩领着丫鬟便走，想必是怕回家挨骂，连步子都快了些。
  走了几步，女孩又回过头来，冲着秋寒枫挥了挥手。
  “喂，大叔，我叫念枫，李念枫！”
  “念枫。”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秋寒枫喃喃道，嘴角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
  两个月后，云城发生一件大事，秋家那个不近女色的少爷成了亲，新娘未足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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