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虹霓

    看着简雯发过来的定位，林瑶心满意足地关了手机，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办公桌就出门了。
    几分钟后，白色Q3缓缓驶离停车场，隐入滚滚车流之中。
    车水马龙中，林瑶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有片刻的失神。
    这是她来杭州的第八个年头，至今孑然一身，要不要向文女士和老林诉诉苦，让他们也来杭州陪自己？
    作为独生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女儿一个人在杭州工作这么孤单这么辛苦，应该会来陪自己一起生活吧？
    简雯的父母原本有工作的，都办好内退来杭州了，老林和文女士家里不过是些田地，应该能放下吧？
    不过，文女士要是到杭州来，她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毫无疑问，催婚！
    林瑶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虽然她总能将文女士忽悠得团团转，可是对于催婚这种事，她心里没底。
    她和秦容泽，说是交往快三年了，其实他们一年都未必能见三次面；说是公开了，其实也就双方的家长知道这件事。
    秦容泽家里明确反对他们在一起，而文女士和老林也谈不上支持，只能算勉强同意，要是让他们知道秦容泽家人的态度，可想而知，文女士会多么气愤！
    所以，千万不能让文女士来杭州，更不能让她知道这些情况！
    ***
    接下来的几天里，卓越实业除了退税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以外，一切都四平八稳，仿佛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冯会计仍和以往一样，每周过来上两个半天的班，她没再提起介绍出口代理公司的事，更没提辞职，林瑶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林瑶已经开始物色更合适的外贸会计。
    转眼到了简雯乔迁新居的日子，林瑶一大早就出发了。
    简雯的新家在洋和人家小区，位于杭州城北，离市区还算比较近，那里交通方便，配套生活设施齐全，唯一的问题是距离她的公司有点远。
    这却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简雯的公司在西湖边，这附近的房子不是太小就是太贵，或是既小又贵。
    车子停好，林瑶正准备下车时，李仁海和他老婆也到了。
    李仁海老婆的姓周名晓清，她的个头和林瑶差不多，长相偏成熟，她有双特别黑亮有神的眼睛，看得出来是个极有主见的姑娘。
    周晓清不是林瑶原本以为的富二代，特殊背景什么的更是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在大学期间表现优异，毕业以后，在导师的推荐下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遇到一位不错的老板。
    几年后，周晓清所在的公司一飞冲天，她的老板飞黄腾达，而她成了财务总监。她的工作能力也是极为出众，否则她得不到这个机会，更到不了这个位置。
    周晓清成为财务总监以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飞扬跋扈，而是一如既往地接地气，这一点从她的择偶观上就能看出来。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她对待李仁海和他那笔横财十分看淡，完全是一副放羊吃草，泰然处之的态度。
    当然，她是有底气这么做的，毕竟她一点儿都不缺钱。
    这时候林瑶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AA制夫妻，婚后互不干涉，财政独立，只共同承担家庭开支。
    林瑶他们几个刚下车，简雯也下楼来迎接了，“你们来得真够早的。”
    简雯在杭州的朋友不多，她并没有大宴宾朋，只找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在她新家吃顿饭，顺便认认门。
    林瑶知道简雯的新房子装修好后，还没来得及做最后的清理工作，只是把家具和家电搬过去摆上，真正入住前还得先打扫一下，她特意早点过来帮忙。
    李仁海和周晓清也是同样的打算，他们考虑得更为周到，不仅来了人，还带了工具。
    李仁海打开后备箱，去拿拖把、水桶、抹布这些时，周晓清上前寒暄道：“你们这个小区真不错，离市区近，交通方便，还不堵车。”
    趁着简雯和周晓清聊天的机会，林瑶打量起洋和人家小区。
    洋和人家毕竟是新小区，环境和格局方面比京都苑这样的老小区强太多了！
    “我也就图生活方便。”
    说话间，简雯也看到了李仁海手上拿的东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李仁海，我找你们过来吃饭的，你带拖把这些是要干嘛？”
    李仁海一只手提着水桶，另只手拎着拖把，上头的价格标签都还没撕掉，显然是新买的。
    他憨笑着回答道：“我就想着，早点过来还能帮点忙，又怕工具不够用，所以干脆带了拖把过来。放心，这些都是新买的！”
    “看得出来。”简雯被他逗乐了，“你们想得可真够周到的。”
    林瑶带来的是一盆名为紫气东来的盆栽，光是紫砂花盆的份量就已不轻，林瑶搬着有些吃力。
    “我来吧。”周晓清接过拖把和水桶，朝李仁海说道：“你帮林瑶搬花盆。”
    “对对对！”
    李仁海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手中的拖把之类交给周晓清和简雯，从林瑶手中接过花盆。
    一行四个人上了电梯，按了2楼。
    洋和人家小区全是高层，这栋楼的最高层是19楼，简雯家在2楼。
    “我买房那会儿，17楼也有房子，可我妈非要选2楼，说是爬楼梯方便，这年头，房子都是有电梯的，谁还爬楼梯啊？”
    “是啊。”
    林瑶尴尬地笑笑，她买的房子就需要每天爬楼梯，或许，她也该买套电梯房，方便文女士和老林过来住？
    从电梯里出来，简雯便拿出钥匙去开门。
    林瑶注意到，这一层一共有两户，简雯家对门那户的门前挺干净的，还摆放了绿植，她问简雯：“你们邻居了住人了？”
    简雯点头说道：“对，住上了，见过面，那家人挺好的。”
    简雯打开门，让李仁海先将盆栽搬进去。
    她买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小，三室两厅，格局也不错，和她电话里说的那样，真的是简单装修，不过这里的家具就显得有些不搭。
    豪华大吊灯下面，摆放着一整套欧式的沙发和桌椅茶几，从家具的风格，可以看得出是老年人的审美。
    简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爸妈选的，他们喜欢这种。”
    李仁海点头，“挺好，看着富丽堂皇，晓清，到时我们家也装修成这样，怎么样？”
    周晓清笑而不语。
    现在真正有钱的人，很少有人装成中世纪欧式这种富丽堂皇的风格了。
    不过简雯家的房子挺大，这种家具在里面并没有很突兀，看着还还错。
    有简雯的父母在，卫生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加上众人动手，很快就收拾妥当。
    简母准备的午餐也好了。
    席间，李仁海时不时给大家添酒水、饮料，“来来来，咱们恭喜简雯乔迁新居，恭喜你们一家在杭州安家落户！”
    大家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谈天说地，各个笑容满面，气氛和乐融融，略去不表。
    饭后，简母在厨房继续心活，李仁海夫妻俩跟着简父去看据说足有一米多平米的露台了，林瑶和简雯则地坐在一起聊天。
    说到展会计划时，简雯如数家珍，“下半年，我还要参加三个外展，九月份的法兰克福展，十一月份拉斯维加斯展，十二月份俄罗斯展。十月份的广交会，我也得去看看，你们公司有展位吗？”
    这些都是林瑶想去，还没有去的展会，“有啊，我时间紧张，资金也不宽裕，近期尽量选国内展。”
    简雯关切道：“对了，你之前说的退税的事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林瑶无奈道：“每次去问，都让我等通知，我也不能天天追着人家问，毕竟杭州千千万万的外贸公司，又不是就我一家没有退税。”
    “现在的经济不景气，利润率越来越低，工厂还一个劲想甩掉贸易，生意本就难做，偏偏还遇到这档子事……”简雯皱了皱眉，继续道：“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要还是和我一样，把订单放到国营进出口公司？”
    简雯的公司一开始的定位是卡洛斯的公司在华分支，为他采购华国产品，不涉及自营出口，公司里包括简雯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业务员。
    这样一来，公司的经营成本比较低，工作内容也比较简单。
    简雯做事比较稳妥，她找的进出口代理公司是省内某老牌国企，由于对方资金雄厚，信用又是极佳，暂停退税一事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简雯的生意也没有受到波及，逃过一劫，林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林瑶离开凌云后，询问过多家代理公司，最终选择了宁波那家小型进出口代理公司。
    林瑶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一开始就从他们那里出口，或许根本不会去申请什么进出口权。可是我当时找的是宁波的代理公司……”
    和大公司合作有和大公司合作的好处，和小公司合作也有和小公司合作的好处。
    林瑶一开始觉得，宁波那边的公司收费低、办事效率高、服务态度好，与他们合作，简直跟自己有家贸易公司一个样。
    渐渐地，情况就变了。
    林瑶发现他们一年内要换两三次单证员，往往她刚刚和一名单证员混，用不了多久，对方就辞职了，如此频繁地人员变化，让林瑶很没有安全感。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的货款进了人家的口袋，人家却关门了，联系不上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的客户忽然成为人家的客户。
    毕竟她和代理公司合作，购销都是以对方的名义，对方如果要撇开她，取而代之太容易了。
    正因如此，林瑶才决定自营出口。
    林瑶继续道：“如今我已经申请了进出口权，而且也已通知客户们这一消息，忽然把出货换到出口代理那里，等到退税正常了再换回来，这样很容易丢客户的。”
    简雯无法否认这一点，“影响是肯定会有的，但是总比你一直拿不到退税强。”
    林瑶纠结道：“我们现在是因为被查而暂停退税。”
    暂停意味着这是暂时的，问题是，谁也说不准这案子多久能查清，多久能结案，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退税，更是一无所知！
    更重要的是，林瑶认为卓越实业的出货是合法的，也是完全合乎退税条件，但林瑶怎么想没有用，得有关部门认可这一点才行。
    目前有关部门目前人事变动频繁，人人自危，在这种情况下，卓越实业的退税可能会被压很久很久。
    总之，左右为难。
    林瑶想到的这些，简雯也想到了，“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林瑶苦笑，“但是我和你的处境不同，我现在的情况已经是骑虎难下，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什么一条道走到黑？”李仁海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不满地坐下来，问道：“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林瑶咧了咧嘴，“你听错了。”
    这些事说来话长，林瑶不想重复一遍，再说李仁海目前还在凌云，她不想把这些事传到凌云去。
    “听错了？”李仁海并没有深究，他推了推眼镜，满是兴味道：“哎，我和你们说啊，秦弈跟他的合伙人大吵了一架，看情形是要拆伙了。”
    简雯不解道：“秦弈哪儿来的底气和人家拆伙，他，该不会是想找你入股吧？”
    “咳！”李仁海清了清嗓子，“秦弈确实找过我，可我一直等着他的公司倒闭呢，怎么可能会入股？”
    说得好像之前那个口口声声，“……我把我能做的事做到极致，能帮的也帮到极致……我表面上在帮他，实际上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他后悔……”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仁海笑得贼兮兮的，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我和你们说啊，我听财务说，凌云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有退税了，这次是真的麻烦大了，要倒闭了……”
    林瑶腾地起身，“简雯，我去看看你们家的露台。”
    李仁海歪头看向简雯，问道：“我说凌云要倒闭了，她怎么是这个态度？”
    简雯抿了抿唇，“凌云要倒闭就让它倒闭吧，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烂好心。”
    李仁海尴尬地笑笑，“我是不怎么精明，可我也没那么傻，放心吧，秦弈每次找我借钱，我都不超过两千……”
    原本只借两百的，这都涨到两千了！
    简雯心中一阵无名火，“林瑶心情不好，我陪她出去走走。”
    说完这话，她便起身跟着林瑶走向露台。
    李仁海一头雾水，“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