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

第39章


我们连还有个张景波,班长,全团军事尖子。攻打者阴山16号高地,他第一个冲进敌堑壕,毙敌多名。荣立一等功。战后,我去过他家,问他双目失明的父亲有没有困难。因张景波生前讲过,他家受人欺侮,有家人常打上门来,家里来信不说,张景波有个女同学又是女朋友的气不过,写信叫他回去打转来。他回信说,国仇当前,家事只有先放一旁了。女朋友一气之下,和他吹了。他老父亲对我们还是不说受人欺侮的事,只问:“景波真的立功了吗,不是你们给我说宽心话吧?”
当我们提出要当地政府解决他受欺侮的事情时,张父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听说乡上在整党,整好了党,公道就自然明了!
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很深!这是一个深山老农对我们党的无限信赖与希望呵!
再说说我自己。我从小跟叔叔长大,叔叔其实就是我父亲,他是个老兵,后来是一个中学校长。
高考时,我考分较高本可上名牌大学,却分到最后一个志愿上---军事学院指挥系,我哭了一场。叔叔给我讲了中华民族悠远而伟大的历史,又给我吟诵壮烈雄浑的边塞诗词,说:国之不固,何以家为?鼓励我勇敢从军。
南疆的战事还在进行,但我们的部队撤下来休整了。不久我被派去贵阳接兵,把别人安顿下,我连忙往家跑,深夜十一时敲响了叔叔的门。我激动得呼呼喘息,眼泪也快掉下了。我心想:差点见不到你了!真是的,在阵地上作梦,也常常是敲响这扇熟悉的小门,一头扑在叔叔的怀里,给他讲战场的经历。没想到,叔叔怔怔地看着我,象不认识,突然地一声喝问:“你干什么?”我说:“么爸,我回来了呀,我出差回来的。”他不相信:“正打仗,出哪样的差?”我说:“我回来接兵。”他说:“拿你的通行证、介绍信我看!”“我没带,放在招待所提包里了。”他指着门:“你给我走!马上就走!回你的部队去!”我才明白了,他把我当开小差的了,立刻抱住他大笑,直笑得他看出来我不是个逃兵,也跟着我嘿嘿笑起来!
我们这个民族伟大呀!唐副营长的妻子,张景波的父亲,我的叔叔,他们各方面不同,但又都是我们民族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每一个人身上都体现了我们民族明大义、顾大体的传统美德。
我不赞成把战争写得凄凄惨惨的,英雄人物的下场都不好,这样的宣传好象是叫人家同情我们,理解我们。其实我们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国家兴旺,人民富裕,社会公正!这也是我们父老兄弟的希望。如果我们唐副营长家属所在的工厂能主动关心她,免除她每天背着孩子长途奔波之苦,如果张景波家乡政府能使他的瞎眼老父亲不致时时受到别人的威胁……这就是对我们当兵的阳好理解,最大的支持了!
 
理解---我心中的诗河
---谭忠兴(战士,业余作者)
我是怀着没能进大学门的遗憾来当兵的!
现在我当了四年兵,我再无遗憾,只有庆幸。
者阴山战后,我写了《战士和母亲》,《薄情女》等,最近《滇池》《西南军事文学》等发表了我多篇小说和诗。
与我同时采访小谭的一位总编辑看了他的一个长篇小说部分初稿,认为很有苗头,小家伙很有才华,并且决心抓出来,在他们那里出版。
我庆幸,不是我写了一点东西,而是我心里有一支号,一面鼓长鸣不歇!
我理解我的战友。这是四年来在哪里也得不到的收获。
者阴山战斗是1984年4月30日打响的,29日我作为宣传科报导员到了一个尖兵班待机地。那天下大雨,地面是烂泥,战士们都斜躺在泥水里,雨衣都盖在弹药上。大家很严肃,不吭气。一个战士在吹笛,我是个“音盲”,但他的笛音不仅使我听懂了,动情了,而且落泪了。我似乎是第一次领悟出人间怎么会有音乐。那悠远而又恢宏的音响比一个交响乐团还使我震动,好象把天上地下都塞满了!
我问班长:“你们不怕吗?”他说:“不怕!副团长和我们连在一起!”
他再没多说一句。副团长和他们在一起就能使战士们无畏,使战士们自豪。我多少希望我们所有的干部永远和大家在一起呀!尤其在危难面前。
小谭翻开笔记本,我记下了他们班长叫蒋兴宽,吹笛小兵叫紫有和,彝族,当时十八岁。
战斗结束后,我在机关分到六个苹果,请新闻干事孙大阳带去主峰,转送给这个班。不想,他们大都牺牲了!两个重伤员已送去后方医院,我再没见到他们。
但他们的名字我记着,他们的模样我也记着,那小兵的笛声将永远在我耳边震荡,在我心中长鸣!虽然我们从相识到永别只半个小时。
祖国亲人的理解也是我心中的长号与战鼓。
从贵州遵义来了一对老年夫妻,他们的儿子牺牲了。见到廖锡隆师长时,他们第一句话问的是:“我们儿子立功了吗?”廖答:“立了”!其实没立。老俩口笑了,虽然笑得很苦,但这笑容就象在我心上刻了一刀似的。老俩口到儿子坟前,拣了块石头,回去了。廖师长把他们送了很远,又派组织科长送到车站,给买了票又另三百元作路费。
XX团一个战士,负了重伤,在昆明住院时家乡来了一位姑娘看望他。战士没钱,连津贴带补助一月只25元。姑娘每天只在街上吃一碗素米线,直到三个月后这战士痊愈。后来他们结了婚。
1984年8月,各地大学生组织“振兴中华旅游考察团”来到者阴山,上级叫我带他们上山。他们男男女女,穿牛仔裤,高跟鞋,一路欢欢腾腾。到了主峰,一下子庄严起来了。猝不及防的战士们也傻了,都“唉哟唉哟!”不知道该上前迎接还是赶紧躲藏。因为他们一个个都穿的短裤,长裤也磨得只剩了半截,破烂不堪,风吹来,有的屁股都露出来了。加上他们头发老长,胡子拉渣,赤膊上流着污黝黝的汗水。女大学生们流露出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好象说:“你把我们领到什么人跟前来了?”幸好,指导员机灵,抓了顶钢盔扣在头上,向考察团长敬了个军礼:“报告团长,XX团5连正在加修工事,请指示!”女大学生们“呜哇”一声哭了,主动上前抓住战士们的手:“同志,你们辛苦了!”战士们一个个后退:“不辛苦,不辛苦,等我穿好衣服哆!”
连队要给客人备饭,大学生们非要吃压缩饼干不可。后来和战士们开始交谈、照相。女大学生要给战士缝补,拉他们签名、合影,战士们都不好意思。
6时上山,到晚11时离开,大学生们不愿走,但我们怕他们万一遇上敌人炮击,坚决请他们当晚下山。
下山一路,我再没听到他们嘻哈打笑,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不断重复几句话:“真没想到!”“真了不起!”“令我们终生难忘!”
女大学生戴华,给我送了一个书签。说:“我是个学生,送不起别的,只有这……”书签上翱翔一只搏击长空的鹰。这礼物我视为珍宝,决不是别的意思,而是这礼物代表着同代人对我和我的战友们的理解。
我后来也给她寄去了一块弹片,一张越币。我写道:“感谢你对前线战士的理解!那只鹰将永远在我们阵地上空翱翔,告诉我们人民的期望和鼓励,也带给了我一条长流不息的诗河……”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我们。四川资中籍战士李大辉,排雷牺牲。他父母是退休工人,原叫他回去顶替,他把顶替名额让给了妹妹。未婚妻有意见,和他吹了。作战期间,他父亲去世,哥哥来信要他分担安葬费二百元,他把烟断了,到死时积攒了一百元。我们在清理遗物时发现他哥哥的信和这一百元钱,才明白别人打仗拼命抽烟,他却把烟断了的原因。后来他母亲和他哥哥来队,为分配一千元抚恤金他哥大闹,提出要分五百元……全连人听了都很寒心。
 
沈阳来了个李教授
---普友福(师医院院长)
李教授60多岁了,他是听英模报告得知老山这地区湿气大,战士长期住猫耳洞,风湿病、皮肤病很普遍才主动请求到我们师来治病的。他带来了几种外用药,一试果然见效。
他来的第一天,听我讲起前线作战,救护的艰苦情况,非常感动,从怀里掏出了介绍信,说:“院长,我原来只想送几副药,告诉他们用法就走,现在我决定留你这儿当战士了,请收下我吧!要看我没用,你再叫我走。”老教授站起来给我敬了个举手礼。我说:“老教授,我早就久仰大名了,我不敢说收下你,请受我一拜,收下我当徒弟吧!”我向他三鞠躬。
军区卫生部和我们军师首长都闻讯赶来看他,他更感动。不久,他把带来的一个高徒打发回去了。我不理解,问他:“老教授,就身边有个年轻人不是方便得多么?”他说:“不瞒你,我已教了她几手,还有几手我在学院都没露过,我不传外人,只传给你这个解放军。”我说:“我要给你拜师费,要重谢你。”他生气了:“那我就不传了。我要你报酬干啥?我只要你好好为你部队治病,也济世救民,医德为上,不计钱财。”
他先带我在驻地附近治病。在华宁,一个多年偏瘫病人,他给扎了针,吃了药,病人自己走回去了。一个地区公安处长,多年胳臂抬不起,他一针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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