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衔南枝踏梦来

第62章:述怀(中)


    到了集市我们就分道扬镳。
    头目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英雄不问出处。
    那人沉默了。
    我汉语不太好,引用名言成语一般都是驴唇不对马嘴。
    但是近几年,漠北大力推广中原文化,我作为贵族说话还是称得上文绉绉的。
    他扯下我腰带上的狼牙坠子,那是贵族标志图腾和个人信息的宝贝。
    我怒,你干什么?
    他又递过来一个玉坠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水头的玉。
    水头这个词还是言若告诉我的,意思是玉石剔透。
    我觉得不算亏,毕竟我投奔言若,以后就不是贵族了,要这个也没用。
    他又买了好多鞭炮送我,捆在马上,我的小马都不乐意了。
    他说,你救了我们,他日一定报答。
    我说,小事!瞅你感动的!我们漠北人就是这么豪爽敞亮,别娘们唧唧的,要走赶紧走。
    他对我行了个礼,然后带着队伍走了。
    后来我翻过一座座山,应该说——称不上是山,就是上坡下坡再上坡下坡,终于到达国都可汗庭。
    二王子远远迎出城门好远,我吓得拔腿就跑,却被哥哥们绑回来了。
    大哥笑道,小妹啊,你真是懂事,知道要来可汗庭举行婚礼,就自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
    二哥万分欣慰,小妹啊,我知道你是为了给咱们旗省粮,但也不要这么卖力吧?好歹你也是贵族啊!
    我哭丧着脸怒骂拓拔轩,你这个臭拖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笑笑,没说话。
    我想,要不就这样吧,反正我嚣张跋扈的恶名也是传遍漠北,没有那个优秀人士愿意娶我。
    苍狼王做我们的见证人,婚礼很盛大。
    洞房当晚,他过来,告诉我我时两个部落间的纽带,也是博尔古德抚慰巴日惨重损失的礼物。
    不过我并不伤心,我从小虽然是被捧在手心里,但也知道自己肩负着部落责任大概就是如此。
    于是我吼,老娘知道!
    他点点头,出去找美人陪他了。
    于是我们成婚后便相敬如宾,他不碰我,我也不招惹他。
    有一天,他喝多了,抱着个前凸后翘的美人过来找我聊天。
    他是天生好皮囊,姑娘们喜欢也是正常,故而我的绿帽子都摞成塔了。
    那女人胭脂味太浓,被我丢了出去,然后回来颇认真地陪他聊天。
    自从夹到巴日旗,就很少有人陪我聊天,国际局势紧张,边境问题传的沸沸扬扬,拓拔轩不让我骑着小马到处跑。
    我博尔古德旗寓意雄鹰,我现在却活成了家雀。
    行吧,家雀好歹可以保命,家雀就家雀吧。
    侍从们对我恭恭敬敬。
    其他贵妇聊得话题我插不进去。
    我常常独自坐在敞篷里,看着天空发呆。
    我也很寂寞。
    现在有人陪我聊天,我很开心,虽然这个人是个喝醉了的。
    我问,你没听说过我是母老虎吗?
    他说,听说过。
    我问,那你还敢娶我?
    他说,我也想不明白。
    我说,你是身不由己吧。
    他想了想,跟我说,原本是大哥要娶你,后来被我拦下了。
    我惊讶,原来我的魅力如此强大。
    为什么呢?我问道。
    有一次你来巴日旗做客,别的贵族小孩围攻我,辱骂我,你保护了我。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
    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挺仗义!要让我去做小妾,我就让正妻变成寡妇!
    他苦笑,你待我是没有成见的,也就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玩。
    他睡着了,我拍拍他脑门,他也不醒,无奈我只能给他盖上个毯子,然后去他的营帐睡觉。
    那天之后,我待他好了许多。
    我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
    最直白的表现,就是我用皮鞭赶走了他的一大堆美人,我觉得甚是爽利。
    他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指着我鼻子骂我是悍妇泼妇凶婆儿母夜叉黑寡妇。
    我统统收下。
    然后我握住他戳我鼻子的手指,我说,拓拔轩,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他楞了一下,没搭理我,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到底他也没去找那些美人,很给我面子。
    我便待他更好。
    有一天,他说,他不想再做草包了。
    我笑着说,好啊。
    于是不日之后,他便手刃父兄,做了巴日旗的首领。
    我是吓到了。
    他说,他是军妓之子,他阿娘只服侍过他爹一人,却依旧不得名分,最后被正妻毒死。
    我知道所谓父兄对他的欺凌,他们也不把拓拔轩当人看,于是我说,草他妈的。
    拓拔轩惊喜地笑了,他抱起我,问,你不害怕我?
    我揪住他的耳朵,笑骂,你说咱家谁做主?
    他亲了我一口,我从未看他笑的这么开心。
    可是不几天,上头就来了命令。
    巴日旗壮丁征战,拓拔轩要去领兵。
    我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而且,我舍不得他。
    他临走前,用戴着护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眼中满满的都是不舍,他用力吻着我额头。
    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答应我会回来,还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我骑着我的小马,送了好远。
    被奴役的部落和奴隶的反抗斗争爆发,北曜趁机介入,南昭也来分一口肉。
    各地傀儡政权纷纷而起,巴日很快被北曜吞并。
    我们作为贵族家眷被发配给北曜氏族为奴为婢。
    可是我却被格外分配,一路颠簸来到南昭,这里是言若故乡。
    中都很是很繁华的,但我担心拓拔轩,故而没什么心情。
    接应我的人来了,他们彬彬有礼,把我送进一个大宅子,吩咐下人礼遇我。
    不久有人来看我。
    是我救下的队伍头目。
    他坐在椅子上,和我寒暄,然后下人呈上地契和一箱黄金。
    他说这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把地契和黄金推回去,我说,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好。
    他笑笑,说,好啊。
    我说,送我回漠北,我要去哈尔和林。
    他说,那边在打仗。
    我说,我丈夫在那。
    他没说话,静静地抿了一口茶。
    最后给了我地契和黄金,约定会常来看我。
    他吩咐侍卫看护好我,出门要带侍卫。
    我在中都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我完全无法打探拓拔轩的消息。
    不过这里的婢女待我很好,常陪我说说话,聊聊天。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思念拓拔轩。
    每每我想他问起漠北战局和哈尔和林情况时,他总要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侍卫不限制我的自由,但是会时刻跟着我,好几次我看到他们和暴乱者兵刃相接。
    厨娘赵妈人很好,慈眉善目的,她不忍心看我年纪轻轻就终日惶惶。
    她告诉我,漠北亡了,战场上的人都阵亡了。
    我木然地问,那拓拔轩呢?
    她不语。
    我开始以泪洗面,每到夜里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百里奕谟来的勤了些,会陪我说说话。
    一日,我觉得宅子的守卫弱了些,我很想趁机回到漠北看看。
    可是我听见侍卫谈话的声音,大概是百里奕谟不见了,要调去些人手去找。
    百里奕谟是帮助我的人,他走丢了,有很多人找,但是拓拔轩如果走丢了是没人去找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我决定自己要赶紧走。
    这次宅里的人慌乱,我走的的轻松,在大街上一路打听,找到驿站买了一匹快马。
    走了不久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一回头发现一群黑压压的黑衣人骑着马追逐,弯刀甩的亮闪闪。
    我一路溃逃,被逼的躲进树林。
    那群黑衣人似乎有所忌惮,大概是说这里是某某某的地盘,最好不要惹。
    我嘲笑地想,胆小鬼!
    然后随手拔了一根草,觉得这草根重的很,低头一看竟然是块何首乌。
    何首乌很名贵,这点我是知道的,
    看来这片林子的确不简单!
    天黑了,我在林子里绕来绕去,一不小心绕进个坑里。
    我摔得龇牙咧嘴,发现旁边还有个人,瑟缩着。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发现他竟然是百里奕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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