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凌天

  玉贵妃的死更加深了自己的疑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而眼前的后宫第一人，会是真凶么？或者，是那潜伏于黑暗中的一分子……？
  德妃面色平静，只是凄凄一笑，“玉青妹妹实在太傻……”
  “德妃娘娘，您是真心的吗？不，应该说，您现在想的绝对只是‘可惜’，没有更深的感情吧？”
  一丝惊异自她眼中飞过，她挂起一抹莫测的笑容，“还以为你永远不会与本宫坦诚相待。”
  天凌沉默以对。
  “你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的确已经没什么事能让我的心湖起皱了。”她微微举起丹寇玉手。
  “那么，你是来问罪的？你怀疑我，不是么？”
  天凌不置可否，说道：“自始至终，我的目的就是保护我珍惜的人。今天我来，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德贵妃眼中闪过亮光，不动声色。
  “我知道您的人脉之广，之深，所以希望您能告诉我今日下午在天牢中发生的事情。”
  “如果本宫不愿意告诉你呢？”
  “那么……”
  天凌明亮的眼眸光芒安闪。
  出乎意料的强大气息席卷而来，似乎甚至能够撕裂空气！
  德贵妃第一次看到催魂术的发动竟然如此的强悍！这个十几岁，还能称为孩子的皇子，竟然已经有这等神力了么？
  果然，那个传说中的，凤舞的希望，就是这个人吗……
  可她还是镇定自如，手中的纱扇轻轻摆动。
  “你应该知道，催魂术是精神力的杰作——因此，它对精神力强大者无效。”
  的确，德贵妃的精神波动极稳定，非常人所及，天凌眉头紧锁，动用浑身的触感感受着。
  “而且，我不告诉你或许是你的好事……”德贵妃轻笑。
  “许多事情往往不能被人所控制，人也是一样。”
  “而有些代价，你必须付出。”
  ****
  月光如水照窗棂。
  天凌无言地站在绛雪的床头，凝视着她秀美略带孩子气的容颜，她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脸色上是不安定的神色，叫人心疼。
  雪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遇见的人。
  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
  第一个会亲手熬小米粥细心地送到他嘴边的人。
  第一个看到他少穿件衣服就神色大变的人。
  第一个……
  太多第一个，构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怎么能让她莫名地被卷入根本不属于她的丑恶战场，在污秽中飞蛾扑活般灰飞烟灭？
  可是，他再怎么隐瞒，流言四起还是不可避免。
  照这样下去，明天刑部便会派人来……若她再这样执拗下去，他没有自信可以保全她。
  毕竟，自己在朝廷的根基如同浮萍般，即使开得盛大美丽，终究无根。
  他的母妃只是庶民。
  “殿下……”
  微弱的声音自下面传来。
  “雪儿！”天凌忙坐下道，“好些了么。”
  “雪儿没事……”绛雪咬着牙，“只是……贵妃她真的是我杀的……”
  “不要再说了。”天凌恼火地说，“有什么隐情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连弄死只蚂蚁都不敢，会去杀人？”
  绛雪听了连摇了几下头，一字也不肯透露，神情哀婉，“出了人命，我必须偿命。”
  天凌愕然，“傻丫头，玉贵妃是自杀的，你偿什么命？即使……”他闪过决绝的神色，“即使不是，你明天只要不再说是自己干的，就没有人可以动得了你！”
  “自杀？”她微微错愕，随即却愣住了。
  绛雪盈盈美目笼上一层泪水。
  她突然放声大哭，哭得不顾一切，那样子，就好象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她的手指揪着被子，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天凌心疼地倾身，拍上她的背。
  那样的温柔，可以融化千年的冰雪。
  就在两人繁复的衣物氤氲出的温暖，与灼热中，一片刺痛的冰冷，插进天凌的心窝。
  冰冷夹杂着剧痛，侵袭着他的胸口的。
  心脏被横横刺进的痛，却绝对没有看不见的地方那般难以忍受。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闪耀冷冷光泽的匕首，冰冷得如出自三千里的冰窟。
  另一头，是绛雪芊芊的手。
  刀身一寸寸地没入，发出滋拉滋拉的可怖声音，他却已经失去了思考，甚至自保的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足够的反应去想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想好。
  “雪儿……？”他抚摸她汗湿的发，皱着眉柔声道。
  “雪儿……你怎么了……？”匕首插入很慢，他无时不刻地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血色污了二人颜色秀美的衣裳，好象是二人的心流的血，殷殷染晕。
  泪水一滴滴地落下，绛雪脸色刷白，嘴唇咬出了血，眼中千万种情绪翻转而过，最底处，是哀戚到绝望的痛苦和不可原谅的愤怒。
  ——伤害殿下的人，不可原谅。而那个人竟然是自己，更不可原谅！
  “不要哭，你一哭……我……就没辙……”艰难地说着脑中唯一的话，天凌口中涌出缕缕鲜血。
  他要安慰雪儿，这个重视他甚于生命的人，却正在伤害他，心中该是怎样的痛苦……
  相比之下，他肉体的痛苦，却似乎不值一提。……虽然底下的床褥已然鲜红，而他支撑着两人身体重量的手疲累得颤抖不止。
  “呜……”铺天盖地的疼痛，他几乎晕厥，可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绛雪紧闭双唇，头额汗珠密密地流下，好象在承受很大的痛苦，却不想让眼前的人知道。
  然后，她的手不再移动半分，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的双眼，可以与宝石媲美的双眼，平时的耀眼光辉也不再了，渐渐暗淡下去……
  雪儿不是神职人员，也没有很强的精神力。
  所以，摆脱催魂术，保护最爱的人，只有在那一瞬间了断生命。
  选择的是快速，却残忍的方式……咬舌。
  ——是谁说，抵御催魂术的只有力量？
  像雪儿那样无上的，炽热的感情同样可以！
  “为了殿下的幸福，我什么都可以做。”
  阳光下，有一个女孩曾经如此坚定地想。
  几年后，她亦以她的坚强，与感情，贯彻了一生的信念。
  天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看见雪儿的唇边挂下血流，然后，她就那么直直地跌下去，无可挽回地。
  她的双目紧闭。
  ——还记得，不只是多久多久以前，同样是在这个床上，他来到这个世界，清醒的第一刻，看到的就是这个女孩儿。澄澈的双眼，发丝闪动着阳光的透明。
  “啊，殿下，您终于醒了！”
  那时候，他头大地看着她迅速地漫上泪光。
  “太好了。”
  下一刻，女孩儿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纯美笑容，周围的一切，都立刻生动起来，各种颜色，都好似飞舞起来……
  记忆中的那一刻，真的很美。
  关于她的记忆，却只能创造到这一刻为止，永不能够，继续。
  谜底
  为什么生命总是这么脆弱？
  人明明是为了拥有更好的生命才创造了生命的附属品，为什么却在最后反被那些附属品蒙蔽了双眼，去伤害他人的生命？
  这个问题令人迷惑，也很简单——有人在的地方，这样的事就如惯性般地一直重演着。
  紫绡宫，在一个喧闹无比，火光，人声叫嚣的漫长夜晚过去之后，宛如一座死宫。
  宫人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眉间是抹不去的哀伤。
  那小巧的亭台，荫荫的绿色，鸟声水声，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少了一个身影，一切都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当他们踌躇着，习惯性地搜索着那个闪耀着琉璃色光彩的少女，却无法聚焦，然后茫然地看向四处时，才意识到那个闪闪动人，笑靥温暖的女孩已经离开。
  他们只能更加用心地做着事，偶尔经过主子紧闭的珠漆大门时投去担忧的一瞥。
  “风雷大人，您下去休息一下吧。”春庭摆下面盆，忧心地望着眼前几日未合眼守在殿下床头的人。
  风雷疲惫地笑了笑，摇摇头。
  “太医说殿下已经脱离危险，您就放心交给我们吧。”春庭有些急了，说道。
  “脱离危险指的是他的身体吧……”风雷紧蹙着眉头，“我认为殿下的症结，在这里。“说完，他用力按下心口。
  春庭咬着嘴唇，不眨眼地盯这床上的人，眼前晃过俏丽的人影，眼中迅速涌起泪水。
  正在这时，床上的人裸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微微颤动。
  风雷紧张地坐到床前，却刹时被天凌睁开的双眼中，他的眼神震住了。
  当初，因为伤口很深，所以虽然在最致命的地方停了下来，却还是触目惊心，能看见湿热的跳动着的心脏泊泊地流出血。
  现在，他清醒后，必须忍受可怕的噬人的痛苦。
  眉头紧紧揪在了一起，深深地咬着惨白的唇。
  但他的眼中却是冰冷的。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清晨淡淡的光曦，那么现在便是寒冷的二月天空。
  茫茫，欲雪。
  好象全身的所有能量都在叫嚣着，翻腾着，即使这更加痛了伤口也不停止。
  在他冰冷的眼眼睛深处，仇恨的种子开出绚美凄然的火焰。
  只是那么一瞬，风雷表身体凝滞，却突然有晃过万千的画面在脑中翻滚，即隐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