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凌天

第44章


他给展风宁使了个眼色,“本公子问个正经些的,大公子此生的抱负是什么?”
  无帝兀自言语道,“来了来了。”
  果然如他们所料,暗夜公子,也就是太子殿下,梅宴此行的目的便是意图通过展风宁继位掌控展家。
  展风宁正了正脸色,高声道,“风宁自小蒙父亲教导,展家人当敢作敢为,正气浩然,如今父亲猝然暴死,死因蹊跷……”他声音哽了哽,提声说,“风宁发誓找到害死父亲的凶手,为父报仇,带一家上下重振展家!”
  近两年来时局动荡,变故横生,其中展家家主的猝死是影响颇大的一桩,展家在南方的军力颇为了得,南方精英军队南淮军中除了安家的人马外,就属展家最大了,如今家主死去,南方三大家族的势力拉锯必将变动,而关键就在于继任者的手腕能力,就这点来说,在南淮军中打滚三年飞速擢升的展风雷无疑是展家上下人心所向的人选,只是……
  “老朽听闻老家主近来身体一直欠佳,是也不是?”一个老人出声问道。
  展风雪早就激动不已,此刻尖着嗓子,愤恨的眼神直指风雷,“父亲这些年一直患有中风,可为什么偏偏他来的那个晚上,他们在房里谈了一会父亲就发作不治了??”
  亭子里一下子死寂,空气似乎再绷一寸而立刻就断。
  银装素裹的梅山上,树树梅花幽幽送着沁人的香。
  暗夜公子怔怔地看着外面的梅花,似乎想到了什么,几不可辨地笑了笑,似乎不再准备说话。一边的福王看了看他,轻叹了一口气,牢牢锁住展风雷道,“实不相瞒,本王来这里也是蒙太子之托,查明事情真相。二公子,且不说你们关在房里都说了些什么,也不说你所谓的家主临终前指位于你是真是假,单是你的嫌疑就使你失去了继承的资格吧?”
  郭荣急道,“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暗夜公子轻笑,“郭参将,你真的确定了解这个人么,你们只相处了三年,可是这三年前他在哪里,做过什么你知道么?”
  展风雷挡住郭荣意欲起立的身子,示意他坐下,然后用疲惫的声音慢慢道,“我给大家说个故事。”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一家富贵人家,家中虽然妻妾成群,但老爷最爱的却只有偏房的一位夫人。这位夫人有孕的时候,老爷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还是决定,若是生了男孩,便把他定位继承人。谁知男孩出世以后,家里请来赐福的祭师断言此子将来可能弑父,老爷惊惧下问明缘由,祭师说,可能,即是仍旧未知,关键看的是老爷您的选择。
  老爷在房里关了三天三夜,三日后出门,他眼中布满血丝,拿着利剑走入偏房夫人的卧寝,预备一刀了结儿子的姓名,然而夫人苦苦哀求,以死相逼,他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然而,自那天起,偏房夫人彻底失宠,受尽了其他夫人的凌虐,而那个孩子更是日日被他的哥哥姐姐,甚至下人欺负。冬日山野梅花开遍,大小姐要他摘来梅花做簪子,他连夜做了送给她,被她一脚踏在雪地里零落成泥,她油亮的牛皮小靴踩着他发紫的手,在雪地里来回碾动;大少爷是少主,他说的话更是不敢不从,他命他练剑,就算再轻而易举他都不能赢他一招一式,任凭身上惨不忍睹……就算他和母亲如此逆来顺受,仍然改变不了父亲的厌恶……终于有一天,母亲惨然病死,他头一次发怒冲进父亲的房间,被勃然大怒的父亲与正室卖给人贩子……
  许多年后,男孩子已经长大,他再次回到这片地方,他加入号称南方最强的不败军队,凭着超人的毅力与卓然的能力成为人人羡艳的高级将领,再次来到曾经的家。
  他无视震惊的姐姐,哥哥,只是走进父亲的房间。二十年前祭师的话又如鬼魅般回来,老爷惊惧万分,突发了中风,来势汹涌。频临死亡的时候,他听到眼前的儿子哀然道,“我们三人的命运都看你的选择,你本可以不疑,不离,不弃,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与我们一起走下去,风雨必化于无形;可你终究还是选了错误的一端,误了我,她,和你自己。”
  老爷死了。死得永不瞑目。
  故事说完,展风宁,展风雪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所能够形容的,而其他人完全没想到内幕竟然是如此发展的,一时间,在场鸦雀无声。
  纱巾下,如寂的嘴角捻起一抹笑。
  干得漂亮,风雷。
  三年前,风雷把昏睡的如寂,或者说天凌隐秘地带到安家后,他整整用去一个月才醒来。
  醒来之后,任是谁来到他床头他都没有一分表情,不说一句话,那瞳仁冰冷得好似万仞冰山底下的那一块千年寒冰,让人生出刺骨的冷意。
  不睡的时候,他就望着窗外,眼中如蒙了重重的大雾。
  他坐在床头,休养生息,吃饭睡觉,不言不语,如是又是一个月——
  第三个月的早晨,他自己穿了衣服,唤来安齐风,两人在房里关了一上午才出来。
  从那天上午起,主上就是安如寂了,放荡不羁,开朗中带点邪气的安府小公子——主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风雷没有去问,只是有一次,他找到他,三更夜深,他刚刚打败了整个酒楼的酒鬼,七分醉意,三分慵懒,嘴角邪气地一勾,扑鼻的酒香传来,“还是这样活着痛快……就让这物,都入不了我眼,这人,都进不了我心!”
  心里莫名地难受,讲不出来的难受。
  他轻声说,“恩,这样真的很好。”
  他又想起那个他起身的那个上午,他对自己说了在展家的计划,然后笑问,“做得到么。”
  “可以。”
  主上一定没有漏看自己眼中熊熊燃烧的仇恨,他又笑了,靠近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风雷,不要被仇恨控制,要学会驾驭仇恨,利用它,拿到你想要的。”
  于是有了现在的局面。
  在众多权贵面前的这一番陈情,使得他已经抢到了先机。
  暗夜公子合上手中的描金扇,不露声色道,“二公子,你空口无凭,何以为证?且如此看来,家主临终前并未托位于你,按理说大公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吧?”
  众人猛然醒悟,纷纷应和点头,其中以展风宁兄妹最甚。
  风雷笑道,“这个预言,方圆百里皆知,‘那个人’的死因,仵作也说了是惊吓引起的中风;要说传位问题,展家素来立贤不立长。”
  暗夜公子冷笑道,“二公子好大的口气,莫非对自己如此有信心?”
  风雷啜了一口茶,悠悠道,“今日是赏梅宴,本不该说这些煞风景的事情;梅宴还有好几日,公子的疑问,日后自会有所解答。”
  出了这么一个桩子,众人有些意兴阑珊,正好轮到几个女眷,也就问了些应景的高雅物事,一时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郭荣兴致又来了,尽问些刁钻问题,把人问得直灌酒,摇头不愿回答。
  一个个轮下来,只剩下最后两组。
  福王坦然地放下酒杯,目光却只看着郭荣。
  郭荣也不好意思了,摸摸头傻笑:“我也不为难王爷,王爷就说说……最近一次的艳事吧。”
  以为他会说什么好料的人差点一口喷出酒来。
  尉迟陆月摸摸下巴,眯起长长的眼帘笑道,“昨天晚上,是谁恕本王不想说。”
  郭荣哦了一声,想当然以为是他带来的女眷之一。
  有人问:“诸位皇子中哪位皇子另王爷最佩服?哪位王爷最敬爱?”
  暗夜公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福王还带着少年般清俊的脸歪向外面,顿了顿说,“最佩服的是太子。最敬爱的……那位已死了。”
  郭荣想了想,莫名地对展风雷说,“比福王年纪大的几位不是都健在么,难道他敬爱的事年幼的几位皇子其中之一?”
  还有人要提问,福王摆摆手,“刚才是两个问题,本王不答了。”
  当然没有人敢有异议,于是下一个人……
  目光聚集在一片白梅中着黑衣,扣黑色面具,异常醒目的人。
  暗夜公子。
  再看万年不变姿势的亲昵二人组。
  无帝转了转手边如寂的发丝,倾身道,“暗夜公子,您的真实身份?”
  暗夜漆黑的眼眸锁住对面的无帝,然后低头,爽快地喝下一大碗酒。
  无帝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在看暗夜。
  这本来很正常,因为全场的人都在看暗夜公子。
  在几乎不够喘息的空档,无帝又开口问,“那么请问公子,您上过多少人的床,暗夜才有今天?”
  此问题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福王冷冷地看着他,“宫主,他是我的人。”
  威慑不言而喻。
  暗夜公子大方地摆摆手,他本可名正言顺否认,但他却稳稳地坐着,昂首,暧昧地又喝下一碗。
  一下子反而没了声音。众人都在肚子里云谲波诡。
  暗夜公子展开扇子,轻笑:“今日宫主特别上火。”
  无帝端着一张似笑非笑地脸,“是么,本宫一向如此。”说完往后一靠,“郭荣参将,你来。”
  如寂靠过去:“有点异味。”
  “什么?”
  “醋香~”
  “……自作多情。”
  两人各自转着头,互不相看。
  好一会儿,如寂听到身边一记闷闷的捶桌声,不禁咧嘴笑了开来。
  郭荣果然是高手,他问了个八卦到没有道理的问题。
  他说:“公子的求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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