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凌天

第52章


  如寂眯起眼,低声一笑,突然擒住他衣领,动作粗暴,却只是温柔吻上他紧抿着的玫色嘴唇,随即松手。
  “我不担心,因为你是可以站在我身边的人。你若执意站在我的身后,便别怪我只看前方,把你忘记得干干净净。”
  无帝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他把脸别向一边,轻声道,“切,安慰人也那么冷硬……”
  却再不肯看他,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挥手钻了进去。
  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还干什么,紫生,上来!走了!”
  马车橐橐而去。
  零殇第一时间躲得无影无踪,不亏为当世杀手第一人。
  如寂眼神清浅地掠过身边多出来的女子。
  “落语,先前问你不是不想和我一道去么。”
  浅黄霓裳的女子温言淡笑道,“主上,落语想去会会盛名遐迩的绯珏郡主。”
  呵,司空绯珏,他将来的正妃啊。
  如寂调侃道,“原来淡然似水如语儿你,也终究有好胜心。”
  落语不作回答,只是婉约一笑,端的是柔若三月春风。
  夕阳沉沉,天边彩霞绚烂。
  路上,仍旧是一辆形单影只的马车,一个沉默的车夫。
  落语一双杏花眼翘起眼帘,放下手中的书本,移到如寂身旁,柔声细语娓娓道。
  “……主上,落语身为江南第一名妓,看破世间情事,却还是常常想问您,为何您能够让人爱到痛苦,却恨之无力?”
  如寂就着她的手喝一口茶水,笑得邪魅,“现在的落语,是我的属下,还是情人呢。”
  落语轻柔地递上一吻,双手搭上他的脖项。
  第二日正午,从山侧上山,又下来的时候,长白山底下已经停了车队。
  复又颠簸一日一夜,京城排排鳞次栉比的黑瓦白墙终于映入眼帘,虽然为了躲避人流,行的是环城大道,城里喧哗的闹声仍旧不绝于耳。
  “落语,叫我一声听听。”
  女子淡淡一笑,眼睛的余光处,是外面皇城一片贵气逼人的明黄。
  “民女见过三皇子殿下。”
  ……终于回到了这个身份。
  回到了这个业障聚集,冤魂孳生的魔性之地——皇宫。
  来接应的是大皇子尉迟承飞,两人遥遥相对的第一面,尉迟承飞短暂地失神,随后便客套地拉了天凌唏嘘了一番。
  四年不见,这个皇长子再也没有张牙舞爪的骄傲,已是一个沉稳内敛的青年。
  ——又是一个左丞相家族的典型后代。
  没有野心,没有棱角,低头做人,谦虚谨慎……当年跋扈的他,经历了怎样的磨折才如他们所愿变化至此?
  魏家千年来代代权臣,到这一代更是有魏成中官拜左丞相,长女稳坐四妃之首,制衡与中庸之术可说用得出神入化了。
  相比较于渊熙帝即位以来对右丞相派系官员的连番打击以控制其势,魏家的牺牲换来的却是世代的持久繁盛。
  而在如今晦暗不明的皇位争夺战中,处在风口浪尖的魏家仍旧是不偏不倚。
  “大皇兄,为何不见二皇兄和几位皇弟?”
  尉迟承飞闻言诧异地看了看他,后又恢复了神色,皱眉道,“唉,今日父皇又不大好,太子带着皇子们陪着呢。只有六弟因为科举将近,忙得脱不开身,所以不在。”
  天凌闻言,心下一急,命人安顿了落语,便和他匆匆赶往乾正宫。
  走入层层守卫,门外的总管公公在走廊来回踱着步子,神态凄紧。
  “陆公公。”尉迟承飞唤得他抬头,刚要行礼,却猛然看到天凌,双眼大睁,颤抖着嘴唇,眼窝处立刻涌上泪花。
  “四年了,我的小祖宗,您可终于回来了……”
  天凌一手托住他下跪的身子,“陆公公,我要见父皇。”
  “是,是……”
  天凌对这个常伴父皇和自己的公公微微一笑,推开厚重的大门。
  室内缭绕着瑞脑的薰香。
  角落蟠龙金鼎静静地燃出袅袅白烟,寝阁内沉静得如同一汪静水,只有暗自压抑的一声声悲切喘息,却更显得安静。
  明黄色的帘子撩起,一双夜色幽然的眼眸突兀地出现,正对着天凌的方向,瞬间闪过惑人的波动。
  床脚边,依次站着太子,福王,和几个年幼的皇子。正在发育期的小皇子们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一个个睁着冷漠抑或好奇的眼睛盯着这个已经记忆模糊的皇兄。
  床头跪着他的母妃,云鬓微乱,秋水般的眼红肿着。德妃默然立于后方。
  非常时刻,微微俯身,算是见了礼。德妃与太子领头虚手一抬,福王神情复杂,轻轻点了头。
  淑妃见到他有些激动,试图站起来,却不想跪了许久,双腿酸麻,软绵得提不上一丝力气,无奈一笑,只关怀地看着他。
  天凌投以安抚的一眼,随后握紧了拳头,无视左边热切的,惊艳的,敌视的一切眼神,径直跪倒在渊熙帝床头。
  他的父皇,他雄才伟略,气度雍然的父皇,瘫倒在锦绣的龙腾软衾中,黯去了傲然,退去了风神,病痛缠绕下,枯黄了容颜,深陷了眼眸,老去了身心……
  他几乎要落泪了。
  渊熙帝眯缝的眼中迷离的神色在聚焦天凌的脸后,渐渐清晰。
  那一刻,似乎是爱怜,和参不透的其他复杂迷离,却在抓不住的瞬间褪成冷静。
  他自瓁黄玉枕上极力抬起头,紧抿唇角,目色沉沉。
  “皇三子尉迟天凌——”
  极力抵制颤抖的的声音虽然沙哑,却仍旧威严不容侵犯。
  “……其生而神明,长而敦敏,能明驯德,仁孝两全,世事明达……封昭郡王,领户部职,赐住长空山庄,即日行晋封仪式!”
  铿然如铁器撞击地面。
  “儿臣领旨。谢父皇万岁!”
  双手及头额触在玄色的玉阶上,天凌突然想起多少年前,君王重逾千金的承诺。
  那句“朕会给你最好的。”
  那句引来腥风血雨的承诺。
  最好的,究竟是什么?
  四年前的,他想要的自由,他想要的现世安稳,此生静好。
  时值今日,他要的权利,威名,明黄龙椅,山呼万岁,横世的骄傲。
  最好的,只是他想要的,如此而已。
  泪盈于睫。
  渊熙二十三年,三皇子尉迟天凌——如今的昭郡王甫一任职,便一头钻进户部积年累月叠得橐橐累累的账本,埋首于眼花缭乱的繁体数字中。这个世人眼中体弱寡势的皇子接连几日住在户部一个清净的别院,白天在大厅算帐本,晚上则在临时铺就的卧榻上将就一宿。
  这一举动,首先让那些三皇子眼高于顶,恃宠而骄的言论将息不少,心怀不平的大小官员,皇子皇亲开始冷眼观望他能折腾出什么功绩来。
  昭郡王在算账的时候,从来不用算盘,再大的账,只是兀自在纸上圈圈划划,有时候只是眼帘低垂,嘴角轻抿的片刻,平时那些主簿们苦算一个半天的难题的答案就跃然纸上了。
  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一边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手里那只如同被神操控拿捏的毛笔,一边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几天下来面对鬼画符般的长卷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早些的不以为然是再没有的了。
  偶尔被盯着看太久了,昭郡王仰首一笑,明明淡若晨曦,却楞是把偷看的人笑得脸红心跳,局促不已。
  哼,一群傻子。
  状元郎李昭年前几日刚与沧州领主的殷氏大小姐完婚,又晋升了户部侍郎,太子愈发看重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愤恨地看着眼下俨然成为整个户部中心的三皇子,冷哼一声上前抓起几本账簿,拿着算盘噼噼啪啪核算了起来。
  半晌,众目睽睽下,又闷声不吭地把账簿还了来,脸色却憋得通红。
  心中惊惑道,这种速度,竟然还分毫不差!
  天凌睇他一眼,含笑低头,不发一言。
  在一群情绪起伏的户部官员中,尚书刘谦却是平和沉稳地处理着日常事务。
  偶尔含笑看着年轻的昭郡王的眼神,是一片欣慰与……如愿以偿。着实让人看不懂。
  算清了数字后,在刘尚书的默认下,户部上下把一笔笔坏账死帐与牵连人员对号入座,察了个底朝天,其彻底程度,把众官员吓得冷汗涔涔。
  这些见不得光的旮旯腐坏,实在难为,在盘根错杂的封建体制下,根本无可避免,如今这个年轻气盛的昭郡王做得如此彻底,可怎么收场的好?
  翻着几日劳作的成果,天凌却神色无虞,第二日揣着账本入宫面圣,当日,便有圣旨下来:昭郡王肃清朝廷收支,整顿户部积弊,望众爱卿倾力配合。
  如今太子监国,天子病重虽不再为政,然圣旨一出,其结果便是连同太子都必须遵从。
  一时间朝廷内外人心惶惶,昭郡王那远在京畿之外的长空山庄近里日日车马纵横,访客不绝,心里有鬼的官员都下了血本,连日差人提着稀世珍宝,黄金白银地等在门口。
  拿捏着无数人命脉的昭郡王,却下令紧锁大门,在春暖融融的宽广庭院里赏景观花,一派悠闲。
  如是七日后,朝廷中紧绷的气氛已经一触即发,昭郡王这才悠悠上书:亏空严重者约十数人,去职还籍;情节中等以下者,以薪金赔偿亏空,按月加息结算,再犯者加息翻倍。
  此外,即日起建立各官员信用档案,低信用者以后将难得大笔款项。同时,信用记录为官员考评重要依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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