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

第8章


」随后朝长宜优雅躬身,「多亏有仙君襄助,朔州军如虎添翼。」  
 
  长宜与他对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不准玩弄良家妇女。」顾时庸错愕的当儿,他转头向徐浩解释:「十五皇弟看人的眼神和他很像,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出了名的淫棍了。」  
 
  顾时庸呆立当场,徐浩与蒙思定抚掌大笑。  
 
  第四章  
 
  用过晚膳,徐浩召人带他和长宜去看宫内大致陈设,打算该撤的撤,该毁的毁。顾蒙二人自也随行。  
 
  「内廷主要有五座宫殿,分别名为明嬉、提扶、善哉、贺世、郎都。书上说,凤凰行鸣叫做归嬉,止鸣提扶,夜鸣善哉,晨鸣贺世,飞鸣郎都,宫名由此而来。明嬉本来叫做归嬉,后来有皇帝赚他不吉利,才改成现在的名字。」  
 
  随行的内府官员在一旁不住点头,频频对顾时庸投以惊讶目光。  
 
  长宜听得满脸挫败。「你从哪里听来的?我住了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没关系,这种掉书袋的东西,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长宜哥你不用在乎啦。」被方才梧桐殿里长宜的一顿晚饭收服,蒙思定一抹干净油嘴,就开始与长宜称兄道弟,简直恨不得鞍前马后一生追随。恬不知耻的样子换来其他两人白眼无数。  
 
  「而且只有我的梧桐殿没有说法,真不公平。」什么梧桐,听起来俗死了。  
 
  「那是因为凤凰只在梧桐树上休息啊,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徐浩充满优越感地俯视他。  
 
  长宜白他一眼。「你没养过凤凰就不要乱说!鹁鸪才不睡梧桐树,它喜欢睡老鼠洞。」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梧桐殿里老鼠绝迹多年。  
 
  除了一身白衣尚未褪去的内廷总管,在场诸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搞得徐浩尴尬不已,不住后悔听信说书先生胡吹。  
 
  内帑入口的十来道机关被一一解开,厚重的石门在机括操纵下慢慢移动,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小道路。  
 
  徐浩想也不想,携了长宜,当先进入。  
 
  随行而来的宫人侍卫脸露感激之色。  
 
  义军入宫之时,为取信于人,除出身世家的高级将领外,并未撤换原本宫中的值守兵士。这内帑入口狭窄,里面又无通往外界道路,万一有人在外面将机关落下,徐浩等人便有去无回。他这样进去,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昨日还是敌对的禁军,对于效命对象更替颇感不安的众人,见竟被如此信赖,实是又惊又喜。  
 
  见此情形,顾时庸与蒙思定相对耸肩,拽了尚在一边发呆的内务总管,尾随而入。  
 
  「这里是玉库。」  
 
  说是库房,里头的陈设却与富贵人家的宽敞厅堂无异,几案椅凳一应俱全,紫檀木的幽香扑鼻而来,箱柜乱格中摆设着各式玉器,乌沉沉的家具对照下,通往内堂处的大件玉制屏风格外显眼,雕琢繁复,整架屏风剔透晶莹,对面的光亮穿透而出,立于背面之人的轮廓,也是清晰可见。  
 
  长宜在左下方看到几行字:「景隆二年正月甲子——景隆二年是什么时候?」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叹了口气,顾时庸闷声道:「景隆是您父亲的年号。」就算和自己爹不熟好了,他在民间用铜钱的时候,从来没看过上头的字吗?  
 
  徐浩也走过去,伸手轻触屏风,问道:「这是昆仑山的玉材吧?」  
 
  「是。」  
 
  「怕是要差不多七千斤玉材?」  
 
  「记得是七千四百六十多斤。」他估算之准,令宦官又是一阵敬佩。  
 
  长宜大觉奇怪。「你怎么猜得这样准?」  
 
  「朔州近昆仑,义军中有些兄弟就是采玉为生,上山下河异常艰辛,九死一生才得温饱,而朝廷要的贡赋一年重过一年。我去联络他们起事时,曾经一起上山采过几回玉。」徐浩抚着上头精致的凋工,微微沉吟,「现如今,应该已经找不到这样大块的上好玉材了。」  
 
  「就算有,你也已经不需要了,对吧?」长宜攥着他的袖子,仰头逼视。  
 
  徐浩摸摸他的头,道:「嗯,不需要了。」声音虽轻,语调平稳而坚定。  
 
  长宜孩童般开心地笑,纯黑的发纯黑的眼,在夜明珠柔和光线下,显得分外清爽出尘,徐浩与他对视,不禁有一刹那恍神。  
 
  「怎么了?」长宜推推他。  
 
  「没、没什么。」他甩头,当先离开。  
 
  从玉库出来,又去瓷库、金库、兵库、木库、书画库、丝库,都是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稀世珍品,四人越看,脚步越是沉重。  
 
  从丝库出来,徐浩出声道:「回头一把火,把这内帑给我烧了。」  
 
  「对!就这么办!」长宜听宦官说那些宝物的价值,早已怒不可遏。  
 
  蒙思定一听之下急忙跳出来。「喂!你们俩不要乱出馊主意,处置这些东西的最好办法是用掉!接下来赈灾封赏,那是要花很多钱的,我刚才去大致清点了国库,那帮兔崽子吃喝玩乐,到现在根本没剩多少,没钱的话什么都干不成。这些东西,连带宫里各处的奢华物事,恐怕安澜这边都没多少人买得起……不过无妨,我们就去卖给外国人,保准财源广进。」  
 
  「也不必都卖掉。像是俏色玉、透光镜、通经回纬之类的技法,失传已久,若能邀集工匠,从这里的宝物之上,重新学到其中诀窍,使天工重放异彩,未尝不是一桩佳话。」  
 
  「嗯,有道理,那样就能做出更多一样的东西去卖,赚到的银钱自然成倍增加。对了。还有温泉居,我看要不在门口收个票,不管是谁,想尝尝皇帝沐浴滋味的,只要有钱咱们就放他们进去。」  
 
  「好主意!不过据说有人要把泉眼给封了,把温泉居给铲平了呢。」顾时庸不怀好意地看了徐浩他们一眼。  
 
  「这是什么笨蛋出的主意?别理它!」蒙思定眼都不眨地否决了徐浩进宫以来的第一个重要决定。二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生财之道,徐浩与长宜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半晌,徐浩偷偷对长宜说:「嗳,我觉得,他们说得比较对。」  
 
  长宜点点头,学着徐浩的样子,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问:「可是,他们经常这么当面反驳你吗?」  
 
  徐浩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是啊,很多时候他们比我想得周到。」  
 
  「你是他们的头,他们这样很不敬吧。」换了他父兄,这两人有十个八个头都给砍了。  
 
  「什么敬不敬,只要有道理的话就要听,如果别人说话刺耳我就不理的话,肯定会做错事情嘛。」说着他笑了笑,「他们只是私底下这个口气而已,在别人面前,还是会给我面子的。」  
 
  长宜低头不语,似乎在考虑什么。徐浩牵起他的手,对另两人道:「难得你们两个热心,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还要叙旧,少陪了。」  
 
  说完就扬长而去。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顾时庸望着二人背影,装模作样感叹。  
 
  「人家才是旧人吧,这么多年的牵挂。」蒙思定想到日后可以不时过去蹭饭,不由得心情大好。「来来,册子给你,咱们清点完了好定价钱。」  
 
  朱雀大街,义军指定的放粮地点之一。  
 
  「来,大婶这是您的份。」徐浩在陶盆里装了满满的大米,整整一上午,迷人笑容不曾自脸上消失。虽然衣着与其他人无异,一排二十来个放粮处,还是只有他面前排了延绵不绝的长队。  
 
  「你到处这么出卖色相?」徐浩坐下喝水休息的当儿,长宜接手,用葫芦瓢舀米,左支右绌地应对着饥民的不住道谢,抽空挖苦了这么一句。  
 
  「这本来是时庸的事,他最爱出风头。今天思定不肯放人,我才过来顶替。」徐浩好整以暇回答,顺便反唇相讥:「也好意思说我,没看一半人是冲着你来的?」  
 
  那种略带羞涩的局促表情,不知看呆了多少人,比如眼前这小姑娘一炷香之前拿到米,现在依然红着脸一动不动。  
 
  长宜抬起头迎上众多热切目光,知道他所言非虚,忍不住有些害羞地笑开。  
 
  这一笑又引来一片感叹之声。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是那样的笑,实在太适合他了。徐浩却没来由觉得那些叹息声很刺耳。  
 
  平民百姓管不了,也跟着暗暗偷看的义军将士们,却被主帅严酷的目光盯得一律低头,假装忙碌。  
 
  「姥姥,快点快点!」  
 
  穿着破烂衣衫的四五岁小孩斜刺里冒出来,抓着板车上高高堆叠的米袋,不住朝身后招手。「我们有饭吃了!香香的白米饭!」  
 
  比小宝年纪还小呢。长宜看着不住蹦跳的雀跃模样,心中泛酸。  
 
  这批米粮领完以后,义军还要按人头将被囤积起来的粮食分发到各家,虽然未必能够撑过这个冬天,能解些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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