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

第10章


」  
 
  「他们担心我……」长宜有些动容。那里站着的,都是不认识的人,竟然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吗?  
 
  「与其说是担心你,不如说是担心自己。」顾时庸冷酷地指出真相,「若不是怕我们冒犯你会触怒上天降下灾难,你一个不相干人的死活,谁管?」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长宜不满嘟哝,「稍微说点好听的又不会烂嘴巴。」  
 
  顾时庸皮笑肉不笑,不予回驳。  
 
  长宜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他的评价,喃喃自语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是为我而来——鹁鸪,载我载我!」  
 
  鹁鸪像是在考虑什么,迈着小脚在地上走动了好几圈,终于站定,一阵轻烟过后,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已经是凤凰的样貌,但体形比之前小了许多。  
 
  长宜诧异道:「怎么这么小?」  
 
  鹁鸪喉头发出些声音。长宜听了,有些得意地转头对顾时庸道:「它说载我一个人这点大小就够了,你没有资格坐。」  
 
  顾时庸抿抿嘴,不理他,自顾自往人群那边走。  
 
  「怪人。」长宜爬上鹁鸪的背,身子立刻腾空。  
 
  异象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目,鹁鸪飞到告示栏上方,在空中停下身子,长宜用力挥着手,大声道:「大家放心,我没事!」  
 
  「凤凰君!凤凰君!」百姓们错杂喊着,下一刻潮水般跪了下来,口称千岁,也有大声叫着万岁的,弄得长宜很不好意思。  
 
  「你们不要跪我,我不管事情的啦。」  
 
  跪在最前头一个老者高声问道:「您还好吗?新的皇帝有没有要对您不利?」  
 
  「我好得很,新皇帝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揍到他爬不起来!」  
 
  在场百姓们被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惹笑,心中忐忑也清除了大半。  
 
  长宜等笑声渐住,又朗声道:「我想他会变成很好的皇帝——虽然现在看还有很多毛病,大家如果相信我的话,就一起相信他吧。」  
 
  众人齐声称「是」。长宜对着角落某处大叫道:「顾大人,麻烦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顾时庸在众人瞩目下,不情愿地走过去,取下肩上的大包袱,正要对所有人展开杀伤力巨大的亲切笑容,只听长宜在他头顶介绍道:「这位是门下省的大官——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官,很凶的,大家不要靠他太近啊!」  
 
  话音刚落,顾时庸周围五尺之内,人迹全无。  
 
  长宜从鹁鸪背上跳下,蹲在地上打开包袱,取出其中一枝寸许长的种苗。「这是我栽培的新蔬菜,不怕冷也不需要太多阳光,最适合冬天种,一个月就能长成,大家愿意的话,可以拿去试试看。」  
 
  凤凰君……是种地的?  
 
  众人呆。  
 
  「怎么浇水呢?」不忍看他可爱脸上的期盼神情落空,终于有人充满爱心提问。  
 
  「隔一天在根部浇差不多一勺就可以了。」  
 
  得到回应后绽开的笑容过于耀眼,就算心里并不相信,还是有不少人为了看他更加开心的样子,而过来询问。  
 
  「怎么施肥呢?」  
 
  「容易生虫吗?」  
 
  「根这么嫩,真的不会冻死?」  
 
  没多久,就变成所有人一同蹲在地上争论着天时土气。  
 
  长宜一脸满足站起身的时候,已经被其他人称作「小兄弟」了。  
 
  高高兴兴和大家道了别,把追着大狗玩的鹁鸪叫回来,长宜看向顾时庸。  
 
  「走了啊,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肚子饿了,想快点回去做饭。  
 
  顾时庸正要说话,被一声凄厉的「九爷」打断,身着白衣、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不知从那里窜出来,才抓住长宜的手,身子就半软倒在地上,哭喊着道:「九爷,求求你快救救五爷吧!」  
 
  长宜差点被她拖拽得摔倒,稳住身形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五王的侧妃?」  
 
  长宜不过推测而已,那女子还道他认识自己,喜道:「正是臣妾!恳请九爷念在兄弟一场,劝新君免五爷一死吧!」  
 
  顾时庸在一边轻声说明:「刑部批文下去,明日处斩史家老五。」  
 
  「你有几成把握,才来找我?」长宜淡淡看着女子披头散发的样子,脑海中想像她之前是怎生的光鲜亮丽。  
 
  那妇人并不回答,只是像背书一般说道:「九爷是天仙化人,哀悯众生,必然心存仁厚,不愿多见杀戮,况且五爷是您亲生兄长,血脉相连,怎忍心眼睁睁让他成为刀下之鬼?」  
 
  「你错了,我忍心得很。」长宜重重甩开她的双手,话声极冷,「我才不是神仙菩萨,我很会记仇,你丈夫和其他号称兄弟姐妹的人,当年怎样对待我的,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同样,你丈夫怎样仗势欺人,怎样强占民宅,怎样淫人妻女,被欺负过的人,也永远忘不了。你为你的丈夫向我求情,那些人又何曾向谁求情奏效?他有今日是活该报应,你若对他有夫妻之情,可以跟着一起去死,其他多余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他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还没走开的百姓们,没想到方才坦诚爽朗到有点傻的「小兄弟」,顷刻间竟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语,一时间挢舌不下,那妇人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呆了一会儿,哀告的神情一变而为狰狞:「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妖怪!先帝说什么盛世祥瑞,把你当天神一般供养,谁知道你吃里扒外,灭了自家的朝,去兴叛贼的世!有谁会经过十年样貌一点都不变,我就疑心你不是好货色,活死人!孽种!妖怪!我今天杀了你这亡国的妖孽——」  
 
  她一边骂一边就要往长宜身上扑,匆匆跑来的士兵赶紧将她捉住,顾时庸使个眼色,妇人便被带了下去,一路上仍是不断口出秽言。  
 
  长宜麻木地站着,直到听不到叫骂声,才慢慢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环视围观众人。  
 
  两厢无言,一片寂静中,突然有人高声道:「你做得对哟,要是对那种人心软,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没错!虽然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但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和他们不一样,你看我们今天都是来为你说话的嘛。」  
 
  「是啊是啊,那种疯婆子的话别往心里去。而且那边那个大官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凤凰君,怎么可以随便让人接近?你是来看热闹的啊?」  
 
  顾时庸突然面对千夫所指,缩缩头作无辜状,上前圈过长宜僵硬的肩膀,道:「凤凰君吓到了,我带他回宫好好压惊,大家也回去吧。」  
 
  众人虽然有点不放心,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目送二人离开,便各自散了。  
 
  顾时庸领着长宜登上马车,长宜掀开布帘朝外头看了好久,坐直身子向坐对面的顾时庸道:「刚刚我装可怜,你很看不起我吧?」  
 
  顾时庸微侧头打量他,并未答话。  
 
  「我也是罪人,明明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是不敢做,就是完全没想到,把自己关在深宫里,以为躲开一切外界的加害就好,一点都不知道有更多人在这些加害下过着怎样的日子,我不是毫无力量的人,我可以更早站出来阻止他们,我的纵容造成很多人受苦,现在他们都得到报应了,我却还可以悠闲自在的在大家面前装神弄鬼。」  
 
  顾时庸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由对面挪坐到长宜身边,和颜悦色地道:「你勉强只是帮凶,事到如今自责有什么用?日子还长,以后多做点事,将功抵过也就可以了。」  
 
  长宜把压抑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心情轻松许多,半开玩笑地说:「那么,你是准备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嗯,」顾时庸坦承不讳,「你还蛮有意思的,和我之前想的有出入。而且,长相也对我胃口。」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把长宜的些许喜悦之情,尽数化为惊吓。  
 
  第五章  
 
  即位式简单而隆重,虽然被开国君臣们自嘲为寒酸,毕竟还是成了流传后世的典范。  
 
  国号虞,年号太和,其由来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行伍出身的新贵们听得头晕目眩,依旧茫然。  
 
  徐浩身着繁复正装,稳步来到郎都宫正殿上坐定,静静等待礼官宣读登基敕命。正在这时,敏锐的耳力让他捕捉到到某种异常声音,虽然感受不到敌意,常年的习惯仍然使他进入全神戒备。  
 
  心中才疑惑着,好大一声「猜猜我是谁」,搞得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新君的眼睛被御座后伸出来的两只手蒙住,亢奋声音的主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在后面埋伏多时。  
 
  「国师,你做啥子?」吓得不清的礼官慌乱间冒出家乡话,惹来低低讪笑——官员们见不过是凤凰君胡闹,虽觉此举不妥,防心倒是卸下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的徐浩只是长叹口气,不理长宜哇哇大叫,反手一捞,轻松地将他凌空抓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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