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

第15章


被褥顺势滑下,二人并非赤裸虽在意料之中,徐浩依然小心眼地松了口气。  
 
  「唔……怎么了?」蒙思定眼睛都没睁开,口齿不清地问。  
 
  「不知道,皇帝老爷突然冲过来。」长宜取过蒙思定的棉袍替他披上,自己钻回被窝,继续观察季含泽。  
 
  他战功彪炳又广有人马,万一拥兵自重,要求子承父业,那可是不易与之事。  
 
  记得那天顾时庸是这么说的。但是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有这种野心的人。这个有些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只是用冷淡表情和倨傲眼神,看笑话般注目着眼前这一切——好吧,这本来就是一场笑话,如果自己没有会错徐浩意的话。  
 
  坐在床上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嘟囔大家听不懂抱怨的蒙思定,让长宜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披散的头发。而这一举动显然更加刺激到了徐浩,只听他冷冷开口:  
 
  「蒙大人,朕不记得准许你夜宿梧桐殿。」  
 
  长宜很清楚,在私人场合自称朕,就表示他心情极度不悦,需要摆架子来获得某种平衡了。  
 
  「你谁啊,大半夜的——」话说到—半,蒙思定猛然清醒过来,讶然瞪着面目狰狞的皇帝,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  
 
  「出了什么事了?」看到他背后站着的人,喜道:「含泽你回来了!西北的事总算完了?」谢天谢地!以后不用再拨粮草辎重过去,那可是一大笔钱哇!  
 
  季含泽淡淡应了一声。「今晚刚到的。你怎么睡在这里?」  
 
  是有些沙哑的声音,长宜没来由觉得他唱歌一定很好听。  
 
  「我看完户籍名册已经起更,懒得再找人开宫门,就直接叨扰长宜哥了。」  
 
  哥?这位传说中的国师明明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  
 
  季含泽还在为他的称呼感到奇怪,徐浩已经接过话头:「宫里睡房成百上千,你何必和人挤一张床。」  
 
  「天这么冷,我自己又下令要削减宫中用度,怎么好意思去浪费炭火。而且……」蒙思定转过身去趴在被子上,一脸陶醉,「长宜哥暖呼呼的,抱着他根本什么烧炕点火炉都不用了!」多么上算啊。  
 
  季含泽站在背后都能感觉到皇帝的熊熊怒火,被眼刀射杀一万遍的蒙思定却浑然不觉。「你、你给我去睡提扶宫,那边暖和得很!」  
 
  「……我不要。」拜托,老大自己的睡相也很差,和他睡,两个人会打起来的!  
 
  「你再不滚蛋,我叫人把那些个票据全部拿去烧掉!」  
 
  话音未落,蒙思定已经惨叫一声,像龙卷风般消失在众人面前。  
 
  「那我也先告辞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也不等徐浩允可,季含泽向长宜投去暧昧的一瞥后,径自转身离去。  
 
  「我什么坏事也没干,你不要骂我。」长宜见他面色依然不善,把被头往脸上一蒙,身子缩成一团扮演小可怜。  
 
  徐浩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去,由他散落在外的发丝伸手进被窝,顺利接触到目标。  
 
  好冰!长宜整个人弹起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徐浩不置可否。  
 
  御书房内炉火正旺温暖得很,方才听到消息,心急火燎赶过来,哪里来得及披上御寒衣物。这样的解释很有些丢脸,他索性当作没听见长宜问话。  
 
  「你没有梳洗过吧?」长宜嫌弃地打量他,终于不甘不愿地掀起被子一角,「脱掉衣服,进来吧,外面冷。」  
 
  他体质并不畏寒,屋里也就一向不生火。  
 
  徐浩略一踌躇,便依言而行。  
 
  稍嫌急切地钻进被头里,还没动作,对方先一步将他搅进怀抱。  
 
  徐浩僵了僵。「长宜?」  
 
  「你啊,冷得像个死人,身体要自己当心。」  
 
  热热的呼吸从颈后飘来,徐浩露出毫无威严的傻笑。「这点算得了什么,冰原上急行军也不是没有过。」那回领着一小拨弟兄抄险路突袭敌军,半边身子都冻到没了知觉。  
 
  「现在是没什么,年纪大起来,就有的你受了。」单说他背上那箭伤,到了雨雪天就会隐隐作痛,怕已经是一辈子的病根。  
 
  徐浩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哪一个没伤没病的,活到现在就是老天保佑。」  
 
  「战场……真的很吓人吧。」  
 
  「嗯。」徐浩沉默,这并非适合说给他听的话题。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徐浩的心不禁因为某种绯色的猜测而提到嗓子眼。  
 
  「你……干什么?」  
 
  勉力回头,却发现他是捂着嘴在偷笑。  
 
  「我在想,一晚上竟然和两个男人睡。」而且是掌握着国家命脉的两个男人,长宜感觉自己有点伟大,「不如明天再拉时庸来……」  
 
  「你真是什么都敢想——」徐浩挫败地低声呻吟,转过身体将他钳制在怀中,就着昏暗烛光仔细端详。  
 
  乌黑油亮的半长发,红彤彤的脸蛋,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闪烁着愉悦光芒,说不上挺拔的小巧鼻子上残留着几粒小斑点,嘴角向一边歪,扯出个顽皮的弧度,问:「你干嘛?」  
 
  不解世事的天真模样让徐浩觉得有些憋闷,在脑中盘旋许久的话终于出口:「你准备一直当自己是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过日子吗?」  
 
  长宜笑意倏止,随即重新漾开。「你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提起的那件事?」  
 
  「别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总爱逞强!」徐浩有些急躁,「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有能力面对所有事情了!」  
 
  「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的那个徐浩,我十分十分喜欢,你可知道?」能够坦然说出来,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恍如隔世,指的就是这种滋味吗?  
 
  徐浩对他所限定的「往日」大生芥蒂,没好气地道:「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长宜弯弯嘴角。「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和我一样的。那时候你喜欢的是小婉,到了外头,自然还会有阿花阿桃阿芳之类,说出来平添你的烦恼而已。」  
 
  啧,这都起的什么名啊。  
 
  「既然如此,那时不该提出那么奇怪的要求。」就会说得好听,什么百姓的福祉就交给你了要专心做个好皇帝,还假装忘记当年的事情,老在跟前晃来晃去叫人操心。  
 
  「不高兴你可以拒绝啊。」明明像野兽一样扑上来就乱搞,还好意思怪别人。  
 
  「也不想想当时自己什么样子,好像不答应你就要去自/杀一样,我敢拒绝才有鬼。」  
 
  「那么说是我逼奸?」长宜挑起漂亮的眉毛。  
 
  徐浩沉重点头,痛声控诉:「而且是吃完抹嘴就走那种,最差劲了。」  
 
  「到底是谁吃亏了啊!你才是第二天就走掉的人!」实在看不下去徐浩过分拿乔,忍不住捶他一拳。  
 
  「谁让你老是随随便便的!做那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吧!偷偷卖了你娘的首饰去妓院,回来还和我炫耀呢。」  
 
  「第一次很了不起吗?都没嫌你害我流那么多血,好意思说。而且啊,我委屈自己当被上的了,你一点都不知道我下了很大决心的对不对?」单是性格随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的吧!更何况大爷他生平最讨厌吃亏。  
 
  「是谁第二天送行的时候,带头起哄说什么要娶个好媳妇儿回来啊?有些人摆明了一时发癫,只有我一个人认真的话,不是被笑死!」  
 
  翻出发了霉的老黄历,两人竟然兴致勃勃越吵越大声,终于惊动一睡就跟死掉差不多的鹁鸪,「轰」一声,房里的老鼠洞撑开十倍有多,抓狂的小鸟变成一只巨大的猫头鹰,朝着两人愤怒地叫了三声,冲破窗格子,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冷风呼呼的吹进来,二人分别呆看墙上和窗上的大洞,久久不能成言。  
 
  「它会不会一怒之下叫天上下刀子?」  
 
  「应该还不至于……」  
 
  「呃,还是安分一点不要吵了。」  
 
  「是啊,有什么好吵呢?都不是当年的你我了。」长宜轻叹,感慨的样子出现于这张少年样貌上,多少有些不搭调。  
 
  徐浩抚着他半长的黑发,眼神泛柔。「贫贱之交,总是值得珍惜的。」  
 
  长宜轻笑。「所以你在我面前努力做当年的自己,对不对?」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并没有刻意……」  
 
  「嗯,我也一样啊,不知不觉就会像以前那样相处。上次我稍微听了一点你和桑高说话,净是不一样的口气,吓了一大跳。不要说手段之类,连学问都高了很多。」一套套的张口就来,酸得可以。  
 
  「军旅之中,得空也会念书……不喜欢现在的我?」徐浩专注凝视他,难得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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