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同穴

这一次他们没有去什么高级餐厅，只是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快餐店。
    “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也许我可以帮你。”何孝深是过来人，当然看得出吴晓来的心事。
    “可以让你帮忙？”新官上任，吴晓来面临许多难题，但她没有想过向何孝深寻求帮助，因为她担心那样做会表明自己无法胜任。
    “当然可以。”何孝深笑道，“你是新手，缺乏管理经验，作为你的上司，我有责任指导你，你还可以多向王助理学一学。”
    “太好了！”吴晓来长吁一口气，放下碗筷，把自己近来遇到的工作困难一一道来。“我现在面临的困难好多啊。比如说有人投诉张海天检查考勤时态度生硬，我和他说了几次都没用；马大姐太过固执，关于总部文具用品管理的方案，我给了她好多建议她就是不听；还有小雨，喜欢上班时间上网聊天……”
    “等等。”何孝深也放下了碗筷，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让你把困难说出来，帮你想办法解决，可不是让你把每一个问题都丢给我去解决。”
    “可这些都是我现在面临的困难啊。”
    “我指的是你在管理上有什么困难，具体工作方面，应该是你给我解决方案而不是我给你解决方案。”
    吴晓来有些沮丧，“我想我在管理方面的困难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管。”她从来没有做过管理工作，也许她有些过于看高自己了。
    “为什么这么想？”
    “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些啊，每个人都有好多毛病，每一项工作都需要我亲自跟进，我都快累死了。”吴晓来搔搔头，原来以为做官很威风，其实一点也不威风。
    何孝深看到她这付模样笑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们，他们的毛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人孰能无过，有则改之，这有什么不好处理的？”
    吴晓来不好意思了，她不但清楚这些人的毛病，她还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那时候以为这些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现在才知道都是些祸害。
    “唉，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大家本来都是好朋友，现在突然变成上、下级的关系已经很别扭了，难得他们都很支持我，我怎么好意思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晓来，不管你们本来的关系如何，既然现在已经是上、下级的关系，就必须履行各自的职责，你有权利也有责任指出他们工作中的不足，并督促他们改正，他们当然也有责任听从你的安排。”
    “道理我当然明白，可是磨不下面子啊，我要是有何经理的魄力就好了。”吴晓来又想起何孝深刚接手行政部时的情景，她要是也有那样的气势就好了。
    “你没必要和我比，我的方式虽然有效果，但并不是最好的，搞得大家在我面前都不敢说话。”他现在也在改变，和下属在一起时不再紧绷着脸，可也许是已经压抑惯了，没有几个人能像吴晓来这样和他说话。“你不必变成一个严厉的管理者，但你的态度一定要明确，要让他们知道在工作上你首先是一个管理者，其次才是一个朋友。遇到问题公事公办，绝不能姑息迁就。”
    吴晓来点了点头，何孝深接着说：“其实这些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会碍于各种原因无法身体力行。但是，在企业里如果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角色混乱了，那这个企业就危险了。所以，在公司里，董事长只会把总裁看作总裁，而不会把他看作自己的儿子。”
    “我明白了。”想起白玉琥父子相处的方式，吴晓来的心里有了底，轻松了许多，“我管理他们，因为这是公司赋予我的权利，我用不着觉得内疚；我帮他们指出不足并督促他们改进，这也是在帮助他们发展，并不是不尊重他们。当然，我还会把他们当朋友一样对待，不会像以前陈敏那样咄咄逼人，不近人情。”吴晓来感觉自己找到了关键，有点沾沾自喜。
    “没错，你和大家的关系良好，这应该是个优势，不要让它反而成为你的劣势。”
    “何经理，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吴晓来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太业余了，居然需要何孝深给她培训，也许还不如直接招一个现成的主管省事。
    何孝深却笑了，“我对你有信心，并不意味着我认定你会一帆风顺。培养人才自然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但优秀的企业一定要能培养自己的人才，优秀的管理者也一定要能培养下属。”何孝深的话说得很诚恳。
    吴晓来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我越来越觉得何经理是个好人。”
    “以前我不是好人？”何孝深也越来越觉得和吴晓来说话真爽快。
    “不是好坏的问题，而是压根就不敢和你单独呆在一起。不瞒你说，以前早上上班时，除非是要迟到了，否则我绝对不和你挤同一部电梯。”
    “为什么？你那时就这么讨厌我？”何孝深有点受伤的感觉。
    “嗨，谁让你总是板着脸，又严肃又冷酷，站在你旁边就像站在冰库里，电梯里的温度本来就低……”
    何孝深望着她，哭笑不得。
    和何孝深长谈之后，吴晓来又找王燕婷以及其他的主管取经。她发现大家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反而很高兴能向她传授经验。也许就像公孙楠曾经说过的，每个人都有当老师的欲望，都想告诉别人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渐渐地，她也掌握了一些诀窍，并和行政组的每个人进行单独沟通
    “我坦白地说出他们的不足，并让他们明白，作为朋友，我很乐意帮助他们改进；同时，作为上司，我不会再对他们姑息迁就，更不会为他们的失误买单！”这是她对白玉琥复述时所说的，态度就和当时一样地坚决。
    “光说不行，你一定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那当然，我和海绵宝宝说完就扔了一本《公文写作大全》给他，讲他自己好好学习，不要再指望我会替他捉刀了。”
    吴晓来还认为她已经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管理技巧。
    “我融合了何经理的严格、吴经理的厚道、王助理的谨慎以及我个人的亲和，对待下属严而不凶，亲而不腻……”
    白玉琥不得不提醒她做人不能太骄傲，不要有了一点成绩就找不到北了。不过，他想她这套新的管理技巧还是发挥了作用，因为那个快乐的吴晓来又回来了。
    春假刚过，初春的海城市空气还略微有些寒冷干燥，但胡琪真已经换上了薄薄的春装。她今天要去一个住在世纪花园的朋友家做客，这位朋友正是通过她拿到了一个不错的折扣，所以特意邀请她前来。
    虽然是朋友要感谢她，但总没有空手做客的道理，当路过世纪花园对面的大型超市时，胡琪真停下车，决定买一份礼物。
    今天出门时她还在想，会不会在世纪花园里遇见白玉琥，他的门牌号码她可是记得很熟。她当然没有想过会在超市遇见他，因为白玉琥不像是会自己上超市买日常用品的男人，他不是应该会有保姆吗？
    可现在白玉琥就在她的眼前，就站在另外一条准备付账的队伍里。穿着一件薄薄的V字领毛衫、牛仔裤、休闲鞋，和平时见惯了的西装革履截然不同，显得更为轻松惬意。
    胡琪真满心欢喜，想上前打个招呼。她今天穿的春装是最新的款式，把她的曼妙身姿衬托得非常恰当，站在英俊潇洒的白玉琥旁边，丝毫不会逊色。
    可刚迈出一小步，她就犹豫了。她发现白玉琥虽然排在等待付账的队伍里，却不停地向后面张望，神情略微有些急躁，仿佛是在等什么人。是保姆吗？
    她决定等一等再行动。很快，她便看到一个同样穿着家居休闲装的年轻女子，抱着两大包东西跑向白玉琥。一个回头的瞬间，她看到了这女子的面容，正是去年底调回人事行政部，并传一路春风得意的吴晓来。
    胡琪真惊讶地看着吴晓来把那两包东西丢进白玉琥推着的购物车中，白玉琥似乎有些不高兴，板着脸说了几句，吴晓来嘟着嘴回了几句，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把那两包东西重新抱回怀里。
    虽然离得有些远，胡琪真看不清那两包东西上的字，但只看包装的颜色和图案她就知道了，这两包东西是大部分妇女同胞都用得上的——卫生巾。
    吴晓来买卫生巾不稀奇，可白玉琥陪着吴晓来买卫生巾，这就不是一般的问题。这两大包卫生巾的数量显然不是为了应急。
    胡琪真一直盯着他们俩。她看到白玉琥掏钱买下所有的东西；看到他和吴晓来一起把东西分袋装好，内容涵盖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看到他一手提着一个大袋，而把较小的一袋留给吴晓来；看到他虽然面无柔情，却一直小心翼翼地将汹涌的人潮与吴晓来隔开。
    如果她不认识这两个人，也一定会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或是夫妻，而且是极为合拍的一对。也许，他们真的是……
    从世纪花园的地下停车库里出来时，胡琪真有一股冲动，想要按响白玉琥寓所的门铃，看看前来开门的会不会是吴晓来。
    但最后，她忍住了，她是有着傲人资历的高级秘书，不是只会头脑发热的高中生，她应该用更为理智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在有些寒冷的空气里，胡琪真做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然后维持着，走向她应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