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同穴

吴晓来举起酒杯，说道：“我道歉！”
    何孝深看着她，没有说话。
    “最算这件事情是真的，它也属于你的个人隐私，而且并不是很愉快的回忆，也许你早就想遗忘了……我、我没权利把它又翻开，更没权利以此推断你是个阴险小人。所以，我应该道歉。”
    何孝深把视线转向自己面前的那杯红酒。吴晓来说的没错，那天真正让他感到愤怒的不是吴晓来的当面指责，而是痛苦，那种你以为再也不会经历，却又清晰地涌现在身体每一个细胞里的痛苦。如果不是吴晓来执意要撕开那道伤口，他又怎么会再次品尝这种痛苦？
    吴晓来见何孝深还是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何经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毛病就是容易情绪化，有时还会钻牛角尖，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喜厌说话办事才行。可我却忘了，别人也有自己的情绪，也有不想被人触及的一面。那天我说了那些话以后，其实心里面一点也不爽快，当时我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向你道歉……以前我对自己的毛病不是很在意，现在也明白了这其实是一个不成熟的表现，所以，我不但要向你道歉，还要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些话听在何孝深的耳朵里非常别扭，敢情自己的痛苦还让她深刻认识到了她自己的毛病，自己的痛苦岂不是很有价值？抬头看看那张脸，却满是真诚。
    吴晓来端着酒杯的手已经有些酸了，心里难免有些埋怨何孝深架子太大了，便赌气说道：“何经理如果不肯接受我的歉意，我也不可能硬逼你。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让它消失的，人必须向前看，只能把过往的经历统统放下，不让它成为包袱，才可能走得更远啊。所以，只要我喝下这杯酒，我就当何经理已经原谅我了。”她不要再把这件事压在心里了。
    当吴晓来收回手，把酒杯放到唇杯时，何孝深说了一句：“等等。”吴晓来停住了，心想：“不是吧，连自我催眠都不行吗？”
    “我接受。”何孝深端起了酒杯，“我接受你的道歉，也接受你的感谢。”说这样别扭的话竟然何孝深有想笑的冲动。
    “何经理，你原谅我了！”吴晓来欣喜若狂，刚才的话其实是气话，她当然希望能真正和何孝深和解。
    “你说的也有道理，人必须向前看，我要是总记恨着你，我自己岂不是也不痛快。”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个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女人就已经忘记了，只剩下自己在痛苦有什么意义？
    终于完美地喝下了这杯代表着歉意的酒，吴晓来非常高兴，“哈哈，没错，不开心的事一定要放下，否则人活得越久就越痛苦。来，我们再喝一杯，恭喜何经理放下了不开心的事。”
    何孝深又想笑了，今天的酒喝得真是精彩，从道歉到感谢，现在又变成祝贺了。
    两杯酒下肚，吴晓来情绪大好，胃口大开，甚至忘了在何孝深面前装淑女，吃饭的模样让何孝深有些瞠目。
    “行政主管这个职位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何孝深的问题让吴晓来愣住了。“你还愿意让我去？不是已经准备招人了吗？”
    “招人只是作为备用，我个人还是希望你能接手。我前两天已经和总裁谈过了，他说只要你个人愿意，总裁办方面不会有问题。”
    “前两天？可我那时还没有向你道歉，难道你早就不生我的气了？”死老虎居然没有告诉她。
    何孝深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不满，皱了皱眉，“这是两件事。我有没有生气和你适不适合是两件事。只要你能把工作做好，对我又没有坏处，我干吗要因为自己的情绪来决定？别忘了，我是个功利派。”
    吴晓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为何经理已经不再考虑我了，所以也就没有去想……不过，既然何经理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想让你失望。希望能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我一定认真考虑，然后给你答复。”这个决定一旦做出来，不论是什么，都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
    何孝深赞许地点点头，“很高兴你愿意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无论最后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尊重的。”
    回到家里，吴晓来不厌其烦地向白玉琥讲解与何孝深谈话的点点滴滴，直到白玉琥勒令她闭嘴。
    “我只是想让你分享一下我的特殊经历。”吴晓来说道，与何孝深关系的一波三折对她而言确实很特殊。
    “我已经知道了。”
    吴晓来想起来了，何孝深前几天就已经和白玉琥商谈过调她回人事行政部的安排。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明知道她这几天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
    白玉琥没有回答她，他觉得没有必要。
    “老虎，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何经理的提议吗？”面对晋升，吴晓来觉得自己的恐惧还是要多于高兴。
    “事关你自己的前程，你要自己考虑。”
    吴晓来生平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事业，比大学毕业时考虑得还要充分。
    晚上，已经睡下的白玉琥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是吴晓来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激动，有些兴奋。
    “老虎，我决定了！就尝试一次！大不料就是失败，又不会丢了性命。”
    白玉琥的心里慢慢绽开笑容，“嗯，知道了。”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支持她。
    “去睡觉吧。”白玉琥正打算关上门，却被吴晓来用肩膀顶住了。
    “老虎，要是我失败了，还能回总裁办吗？”吴晓来尽量用哀求的语气说话。
    白玉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件她预想不到的事情。他抬起手，从门缝里伸出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力度不大，但足够让她清醒。
    “干什么？”吴晓来摸着额头。
    白玉琥慢慢说道：“不管做什么事，最先考虑的应该是怎么做才能获得成功，而不是如果失败了该怎么办。像你这样考虑问题，还没开始做就已经失败一半了。”
    吴晓来想了想，“嗯，有道理。我现在就回床上，就想着等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会是什么样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会是什么岗位？
    从总裁办回归人事行政部，吴晓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也许大家都觉得她做人事行政比做总裁秘书更合适。可从来没有管理经验的她突然成为行政主管，还是在公司内部引起了一些传言。
    传言一是质疑她的能力，毕竟她也曾经是著名的五散人之一，虽然后来好了些，却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工作表现，她能胜任吗？
    传言二是质疑她的途径，一个在公司六年都没有改变过工作岗位的人，自从现任总裁来了之后，一会儿调到总裁办任秘书，一会儿又升为行政主管，总裁似乎很照顾这位学妹，听说他们在学校时的关系不一般……
    吴晓来怀疑谣言是马媛媛散播出去的，因为只有她对吴晓来的就职有些怨言，虽然没有明显的抵触行为，但不满的情绪是可以感觉出来的，至少是没有以前那样热情了。
    不过这一次吴晓来学乖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可以乱说话。她也知道，回击传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工作。所以，她记着白玉琥的话，尽力排除不利因素的干扰，多想想怎么样才能成功，并因此拟定了好几个宏伟的计划。
    然而，计划从来没有变化快。
    这一天，下班后，何孝深返回办公室拿东西，发现吴晓来居然还在办公室里，其他人早已经一走而空。
    “你怎么还在啊？”
    吴晓来有气无力，“海绵宝宝拟的方案简直狗屁不通，完全需要我重新写一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何孝深说话，“呃，其实也不是很差，就是有些地方还需要改一改，我自己直接改了好用，免得浪费时间。”
    “现在未经允许不准加班，你呆在这里可是没有加班费的啊。”何孝深提醒她。
    吴晓来怎么会不知道？这条规定还是得益于她和白玉琥关于三大罪状的争辩。现在算不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白玉琥说过，这条规定给公司节约了大笔的支出，而工作效率并没有降低。
    “唉，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没必要专门申请加班。”其实她是不想让何孝深觉得她和她的下属缺乏能力。
    何孝深看看表，晚上七点多，“既然花不了太多时间，还是留到明天做吧，快回去吃饭。”
    “可是……按计划明天就应该交给你……”
    “这个方案不着急，明天上午做也来得及。走吧，我也还没吃饭，一起吧，我请你。”
    吴晓来为难地看看手上的文件，最后决定带回家去做。领导要请她吃饭，一定是有事情和她说，不能拒绝。
    何孝深看到她的举动，并没有说什么，他很高兴她在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新工作，也许方法不是很正确，但有一个良好的态度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