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妃之妾心如言

第11章


 
对头人乃为朝廷命官,一品大员,彼时深得太后之心,连皇上尚且忌讳三分。这位世家子弟,却不知天高地厚,接到对头人的请柬,自以为自己的威势连这位鼎鼎大名的名臣亦刮目相看。遂也不作深思,便独身前往赴会。” 
荆惟霖背倚在床边,眼光虚罔地看着前方的某一处,声音缓沉轻浅。花如言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被子外,细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心绪已经随着他的话飘到了故事中的情景里。 
“对头人早已在路上设下了埋伏。世家子弟好整以暇地坐在轿中,一边想着等一下该如何向名臣措辞,该如何才能把这位位极人臣的权要人物拉拢到自己身边。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等待他的,是致命的危险。 
轿子行至一半路程,猛地停了下来,他只听得轿夫一阵惨叫,正欲掀开轿帘看个究竟,便见到雪白的轿帘上被一道鲜血溅得触目惊心。他这下急了,心中大叫不好,连忙使内力把轿侧踢破,他从缺口跳了出去,落在地上时,竟看到轿旁围着几个持着刀的黑衣刺客! 
他来不及多想,忙往前方逃去,身后刺客穷追不舍,他慌不择路,一径往前跑。正不知所向时,看到前方正有轿夫抬着一顶七宝玲珑笼烟纱的轿子,他急不及待,跑上前去把轿拦下,不待分说,一头钻进了轿中,只想着先逃过这一劫,不曾想,这这一躲,却是把自己再次送进了险境中。” 
花如言忍不住插嘴问道:“轿中有人吗?” 
荆惟霖淡笑了一下,点头道:“轿中有人。当时世家子弟冒失地钻进轿中,轿夫哪里肯放过,正作势上前要把这名孟浪之徒揪出,轿中那人,却静静地开口说:‘起轿。’ 
世家子弟在惊魂未定抬头看向轿中人,昏暗中,看到的竟是一身浅紫云罗轻纱裙,他才知道原来轿中人是女子,一时亦不敢再看清她的面容,忙垂头低声道谢。那女子并不回应,他面红耳赤地垂着头,想自己竟狼狈如斯,真是无颜之极。一路上,鼻息间只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似是茉莉,又似是水仙,更似是桂花,慢慢的,他心下不再慌张,开始静心细想,为何会有这一干刺客欲取自己性命。 
他正想着,轿忽然停了下来,轿外传来一阵骚乱。那女子兀自镇定,依旧用那静静的声音问道:‘什么事?’轿外有轿夫回道:‘姑娘,有人拦路,说要搜轿。’他闻言一惊,知是与刚才的刺客有关。他不想连累了这轿中女子,刚欲起身下轿,这时,那女子却道:‘告诉他们,我受姚中堂所邀,前往宰相府献曲,他们若要搜,最好待我们到得宰相府,在姚中堂面前搜寻更为妥当。 ’世家子弟听到这女子的话,不禁更为惊骇。因为他的那位对头人,今晚邀他赴会的一品大员,正是她口中提及的姚中堂。 
那群黑衣人果然不再纠缠。轿子重新往前行进。世家子弟这时才知道,自己是刚出虎口,再入狼穴。”
第二十三章 往事如戏(二)
花如言半眯着眼睛,脑子里开始有点昏沉的感觉,但是她却还不想睡,听荆惟霖停了下来,便追问道:“那女子莫非也是一个埋伏?” 
荆惟霖脸上的神色在摇曳的灯光下忽明忽暗。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径自缓声续道:“世家子弟心头一沉,知道自己这次成了瓮中之鳖。他在轿中犹豫片刻,轻声对那女子说:‘实不相瞒,我本应了姚中堂之邀前往宰相府,只是路遇不测,不得已才扰了姑娘,实为唐突。姑娘不若让我于此地下轿,为免污了姑娘清誉。’那女子却含着笑说:‘公子言重,妾身刚才说的话并非虚张声势,妾身确是要到宰相府中献曲,恰巧与公子同路,正好送公子一程。’他知道要脱身并非易事,亦不想与那女子多说,倾身刚欲就势跳出轿外,那女子这时又说:‘公子不必着急,既来之则安之。’他怔了一下,似又有所明了,心内的不安竟一扫而空,也不再急于下轿,心中别有一番思量。 
过了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那女子淡声道:‘公子,请下轿。’世家子弟知道已到了宰相府前,他掀开帘子走下轿,果然看到那流金匾上庄正的‘宰相府’三字。他敛下心头的恐忧,随着一名引路的仆人往府内走去。他感觉到身后那细碎的脚步,该是那名女子,他一直很想看清那名女子的面目,但情知此时于礼不合,何况,他还不知道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到底是何等境遇。一想到姚中堂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庞,他便心感戚然。 
自他接过父亲交付的重托之后,他便应该知道,这是一条荆棘满布,危机四伏的路。他的下半生,将在殚精竭虑中度过,最终或许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命丧黄泉,要么得拥天下。 
他的对头人,正确来说,应该是他整个家族的对头人,正一派从容地坐在大厅的上座,席中,佳肴已备。 
世家子弟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地走进大厅,只见那姚中堂眉宇带笑地站起来,说:‘小侄怎的来迟,我正自担心,你可是路上耽搁了。’世家子弟亦展颜而笑,说:‘劳姚大人久等了,在下在路上遇故交,知她受了姚大人之邀,便与她一同前来。’姚中堂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名女子,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映霏姑娘是小侄的故交,难怪难怪。’世家子弟微笑着侧过头,注意到那女子优雅地欠了一下身,声音如黄莺般清亮:‘映霏拜见姚大人。’那姚中堂不再说什么,挥了一下手,示意世家子弟就座。 
落座后,世家子弟才得以看清那名唤映霏的女子,她鹅蛋俏脸,明媚远山黛,映衬着一双秀丽杏目,琼鼻樱唇,倒是一名清丽佳人。如此姿色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窈窕可人,让人观之悦目,一见之下,便难以忘怀。 
世家子弟着意端详着映霏,这分神间,已有仆人为他斟满了一酒杯。 
席间,姚中堂虽一直劝食,但世家子弟却只象征式地动一下箸,并没有进食半点。 
映霏原是本镇莺咏楼的头牌歌伎,曲艺自是出众,她悠然坐定在姚中堂备下的古琴前,纤手如流水般轻轻拨动琴弦,醉人的音韵顿时如有生命一般于厅堂内流淌。连一向不露端倪的姚中堂,亦脸带陶醉地微微仰头,一边伸在两只手指在桌沿上轻敲着节奏。 
世家子弟惊叹于这世间竟有如此妙韵,一手下意识地端起了跟前的酒杯。 
这时,映霏轻启朱唇,唱道:‘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幽怨缠绵,直教闻者触动心肠。 
世家子弟听到这天籁之音,如痴如醉,慢慢地把酒杯放了下来。浑然未觉,一旁姚中堂阴鸷的眼光。 
‘小侄,如此妙音,须得配佳酿,方不负良辰。’姚中堂微笑着劝酒。世家子弟不疑有他,再次端起酒杯来,刚欲一饮而尽,忽而听到琴韵一阵急转的律调,与适才悠远清扬的曲风大相径庭。他狐疑地看向映霏,只见她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似有所警示。他心念一动,知其中有异,遂把酒杯放下,向姚中堂推辞了一番。 
姚中堂沉下了脸色,道:‘小侄不愿喝这一杯,莫不是另有疑心?’世家子弟连忙解释道:‘姚大人莫恼,实因在下有一怪病,沾不得酒,一沾酒,便全身发痒,在下断不敢辜负姚大人美意,但更不敢于大人面前失仪。’” 
花如言听到这里,轻轻地笑了出声,道:“好险,亏得他想出这样的说辞。”她半睁眼睛看到荆惟霖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便问道:“后来,他可是安然离开了宰相府?” 
荆惟霖细细回忆着,道:“是的,他在映霏姑娘的帮助下,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宰相府。他本来以为映霏姑娘是姚中堂的人,没想到她会帮助自己。世家子弟的说辞当然不能让姚中堂满意,映霏姑娘停下了弹奏,施施然走上前来,柔声对姚中堂说:‘大人,您说得对,良辰,必是不能缺了佳酿。这杯中玉液,可否赏了妾身?’世家子弟惊异地看着映霏,她的笑容是那样的自如,并未有半分惧怕。姚中堂沉着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映霏,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映霏代他喝了一杯。 
当他惊得站起身来,想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时,已太迟了,她已然一饮而尽。 
他愕然地注视着映霏,看着她淡定地向姚中堂亮了一下酒杯,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厉害,他竟然开始害怕,不是害怕自己的处境,而是害怕,映霏会就此丧命。庆幸的是,映霏无碍。映霏性命无虞。她还与自己一同离开了宰相府。” 
花如言听得“世家子弟”安然,嘴角蕴着一缕微笑。她真正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荆惟霖像陷进了遥远的记忆里,自语般喃喃道:“后来,世家子弟无论再忙,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这点时间,是给映霏的,他每天都想见她,每天都想听到她的声音,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如此牵挂一个人,看到她笑,他会开心半天,看到她愁眉不展,他会忧心一整天……” 
胸中的沉痛,使他不得不停顿下来。当他静默时,才发现房中是如此安静,只隐约可闻匀浅的呼吸声。 
低下头,看到她恬静的睡容,他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十四章 既来之则安之
病来如山倒,病去却并非慢如抽丝。药食有灵,一夜更休息得当,花如言于清晨醒来时,感觉头不再撕裂般疼痛,身子也不再酸软无力,额头更不再滚烫难受,浑身是如常的神清气爽,不由暗叹小病果然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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