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乱情迷

第10章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周围白的墙、白的病床和床单,这是个很干净的所在,但,我是污浊的。 
  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小文章,说是有个轿夫,在下雨天抬轿时穿着一双干干净净的鞋子,刚开始的时候,他极力地躲避泥浆沾污他的鞋子,但是还是不小心踏进了泥水里,一脚,又一脚,接着他就无所谓了,心想,反正鞋子已经脏了,就满不在乎地踏着泥浆走起来。 
  如果说那个轿夫还是因为在抬轿时,被别人的力量所左右着,行动不便,而踏到了污泥。那么,我的失足,却是自由的。 
  结果,我也开始放松了对自己的规矩,向一个放荡的女人过渡。 
  我烦透自己了,又要开始虚伪的无效的自责。 
  我索性跑出来,回到人来攘往的办公室里,听同事们说家长里短、看病人、上网玩游戏。热闹的氛围里,忽然有来自心底的空虚,深深的孤独和寂寞,像一根藤萝,缠绕着、生长着,很快地占据了心的原野,我把头埋在的双臂里。 
  我是怎么了? 
  我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打开QQ,那里人很多,一呼即应。 
  企鹅图案反反复复地闪烁,点开,是网友们发来的贺卡,形形色色的,还有十来天就到元旦了,一年的尽头和一年的开始,就在十天之后了。 
  我闭了闭眼睛,这样荒荒碌碌的,一年,又一年,从容不迫的,从来,只有时间。 
  “美女!美女!” 
  有人来打招呼,是“燕赵悲歌”,性别不明。 
  “有人叫你美女呢!你不应着聊等着做什么?”小荷以为我没看见,手里拿着一杯水,斜倚在我的桌子边,看着我的电脑夸张地叫。 
  “美女是你,你接着聊吧。”我没心情在网上和人浪费感情,我的感情已经是透支状态的。 
  “行,让让。”小荷乐于此道,她打字速度很快,在网上谈情说爱是小儿科的游戏。她一直说,网上说情话,安全不可靠,但以此来消磨时光,可以让心情始终处于良好状态。 
  如果你什么时候看见小荷在那里梦游一样地微笑着,准是正对着网上的谁说情话了。 
  她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噼噼啪啪地打字。 
  我看她打过去的第一行字:“想死我了,你想不想我。” 
  对面就回了一个流着涎水、两眼放光的色狼头像。 
  小荷就笑了,笑得满脸春光明媚。 
  小荷很快聊得浑然忘我,很开心的样子。 
  开心是这样容易的事情,不同的人,不同的开心需要。 
  我又想起早晨吕静的鬼脸和擦身而过的瞬间,想起刚才的亲昵,心里百转千回,站在从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里,看着外面明晃的雪的世界,百无聊赖地轻声哼着曲子。 
  “元旦,药房部的王仪结婚。” 
  身后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我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凝神听下来。 
  “和那个内科的吕静吧。也该结了,谈恋爱时间也不短了,再不结婚都没新鲜节目了。” 
  “可惜了小伙子了。” 
  “什么观念!人家王仪那是内秀!” 
  “两个医生,生活前程美好着呢!” 
  “臭美。你觉得咱们生活还挻美好的是吧?每天都与死神打交道。” 
  “不,我们是天使……” 
  思绪就开始凌乱,一时不知道把自己的眼光定格在哪里好。 
  外面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几缕浮云懒散地张弛着、变幻着,让人捉摸不定。 
  曾有古人说,天上的浮云是尘世的倒影,古往今来,变化无常,幻生幻灭,所以活着的人,大可不必在意太多。 
  是的,不必在意。 
  可是谈何容易?方才还算平静的心,一瞬间被阴霾侵占,密不透风的烦躁让我静静站立的身体毫发尽伤,我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刺目顷刻归于黑暗。 
  婚姻,是什么呢?一座无锁却戒备森严的城池。里面的人走进去,再要出来,必须要伤筋动骨;外面的人要侵犯进去,就必须要承受伦理道德的谴责。一切都已经为冥冥中注定,为什么还要难为自己,刻意去索取? 
  我不会是个骁勇的第三者,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自责里身不由己,我的立场一丝毫都不坚定,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这样辛苦辗转所求索的,是怎样如同空中楼阁一样的爱情。 
  爱情,在远离婚姻之处,是不是就是一种邪恶魔鬼的咒语,被它所呼唤着的人,注定会万劫不复? 
  那么,从现在放弃。 
  本来我就在错着,放开手,我便拥有整个明净的天空,我有嘉铭,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以后,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条光明的退路? 
  我喝干了杯里的水,它使我焦躁的心,有片刻的清凉和安宁。 
  “章冰,看看,看看!” 
  听到小荷夸张地叫。 
  几个同事已经把头探了过来。我转身一看,电脑上美丽缤纷的流星雨在暗暗的夜幕里流光溢彩,童话般的神奇梦幻,让人赏心悦目,为之动容。 
  就在我们沉醉于眼前美好景色的时候,画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骷髅,鬼气阴森的白骨、空洞的眼窝和嶙峋的骨架。 
  它是在一片美景中渐渐清晰、渐渐扩大出来的,就像在暗色里缓缓滋生出来的,死神的使者。 
  随后,漫天的流星雨都变成了数不尽的白骨,凌乱无章地从天空纷纷坠落下来…… 
  “该死的!吓死我了!” 
  惊惶过后,人们诅咒着。小荷在QQ气愤地骂:“要死啊!整这么个东西来吓人!” 
  对面发过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脸和一句话:这个片段,名为“爱到零度”,形象吗? 
  真他妈让人讨厌! 
  我劈手夺过鼠标,关掉了它。 
  小荷对我的严肃神情感到不解,无声地躲在一边看我,幽幽地说:“富有哲理的动画。你不喜欢?” 
  喜欢个鬼!   
  意乱情迷7(1)   
  白天温暖的阳光,路上的雪化成污浊的水,踩进去,让人觉得龌龊难受。 
  “近来寒暑不常,希自珍慰。” 
  手机上有吕静发来的信息,他是个善于从细微处体贴女人的男人,可恶的家伙,马上就要拥着别的女人结婚去了,却还要在这里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 
  我满怀深仇大恨地把它删除,忽然想到我自己,也早已嫁作人妇,我和吕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我有什么资格来生气? 
  憋闷。 
  一连数天,我表现得兢兢业业,板着面孔,把自己忙得团团转。 
  偶尔碰到吕静,一脸漠然,擦身而过,心却仍然狂乱。 
  他投来关切和询问的目光,我视而不见。 
  度日如年。 
  但时间,不管人所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该来的,它还是会按部就班的,把它送到你的眼前来。 
  元旦。 
  鸿新酒店。 
  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的对联贴出了婚庆的喜气与张扬的氛围。宾客满座,美酒飘香。人影叠复中,一对新人喜气洋洋地穿行而来,雪白的婚纱,黑色的礼服,如两种醒目的标牌,看过去,看过去,让我头晕目眩。 
  我笑着,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的时刻,是需要人们用笑容来代表祝福的。即使,想哭,想要漫天扯起无穷的雨雾,把这世界一齐在狂风暴雨里沉没,此时,也只能微笑,无可挑剔地微笑如常。 
  品着杯中酒,苦涩辛辣,却让人清醒。 
  看着她挽着他的臂膀,看着他揽着她的腰肢,频频举杯,缓缓走近,疼痛在我心底滋生蔓延,这是,在哪段梦里的场景?如此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原来,自己对这一幕,早就作过了千百次的虚设,只是,现实里,我不是那个白纱下的女子。 
  想至初始,他第一次吻我,沉静的眼眸深处跃跃跳动的火焰;想至后来,他伸出手指,在我眉上轻轻划过:“今生错过,来生愿为你画眉。”看至如今,他笑声朗朗,拥吻环抱着她如此深情款款…… 
  我希望,我即刻化为一缕烟尘,在这人声喧腾中,消逝无形。 
  但,他们,还是走到了眼前来。 
  四目相对。 
  外人看不出一丝异常。 
  原来,我们同样善于伪装。伤心是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但此时此刻,或许,真正感到痛的,也只是我这个自作自受的傻瓜吧。 
  可是再痛又怎样?即使,我的心被撕成碎片,我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他依然会揽着她,在人间烟火里安然度日!我又何必要自虐! 
  我说:“佳偶天成,祝你们白头偕老。” 
  语调平和,笑容真诚。 
  他看在眼里,眼底的尴尬一闪即逝,举杯,仰头,把所有真真假假的祝福喝得滴水不剩。 
  他终于携她走远了。 
  我坐下来,从容淡定,即刻投入到同桌宾客的谈笑中,心却痛得缩出了水。 
  嘈杂的人声,繁复的人影,这个世界吵得让人烦透。 
  杯中物可解千愁…… 
  记不得喝了多久的酒,也记不起是怎样地离开。 
  我坐在办公室里,呆呆望到天黑透,他和她,应该是“步入洞房”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可恨的眼泪流了一脸。 
  这座医院大楼里,今天,明天,以后的十多天里,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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