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乱情迷

第9章


 
  我们一直配合得很好,在这婚姻的城堡里,分工明确,彼此关照…… 
  那么我又在做什么? 
  我摇摇头,不能再想了,总不能让土豆丝再次糊掉。 
  那些白胖的土豆丝,被上下翻卷着,空气里渐渐有好闻的饭菜的味道。 
  这是家的味道,嘉铭曾经说过,只闻着,都感觉是幸福的。 
  那么,吕静的家,充满着油盐酱醋的人间烟火,是否也如此这般,看起来充满了幸福? 
  幸福?是个怎样的概念? 
  是不是,它就在我的身边,但我却无视它的存在?心存幻想要去找一份看似热烈实则虚无的爱情?我自己都知道是自欺欺人,却还想着要勇往直前,我这失了理智的女人…… 
  此刻,我觉得,那在油锅里翻腾着的,不是土豆丝,而是我的心,自作自受,又欲罢不能的,被一种莫名的强大的力量左右。 
  我和嘉铭一起吃完饭,洗碗,一起坐着看新闻。 
  世界各地充满着不安定,战争、沉船、坠机、爆炸……新闻中鲜有让人心情放松的镜头,也许,安静温馨的,只是眼前的,现在,一个小窝里,两个人相依着,度日。 
  我斜倚在他的身上,他就腾一只胳膊搂着我,另一只手夹烟。 
  我转头专注地看他吸烟,袅袅的烟雾里,他的轮廓很男性,淡淡的烟草的气息也让人沉迷。 
  周小鱼和她的丈夫。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们。 
  白天里的一个手术。 
  其实我几乎每天都要经历大大小小的手术过程,面对各异的伤口和千篇一律的鲜红的血。因为司空见惯,手术完了,关于病人的所有也就从脑海里消失了,关于他们的面貌、伤情及其他的所有,连痕迹都不会剩下。 
  但今天不同,我在突然间,无比清晰地想到了他们。 
  “嘉铭,今天,有个叫周小鱼的少妇手筋断了,她丈夫等在外面,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出汗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完,又说,“不知道哪天,如果我也受伤了,你等在外面,会不会也是这样紧张!” 
  本来投入地看着电视的嘉铭猛地转过身来,问:“你说什么?周小鱼?” 
  我很奇怪地看他,怎么了,反应这么强烈! 
  “噢,我单位有个叫周小鱼的,呵呵,吓死我了,我以为又要给一个职员报销医药费了,不过想起来了,她今天好好的在上班……你刚才说什么?你要是受伤了?想什么呢,多不吉利,我不许你受伤的。宝贝,看电视。” 
  嘉铭随即又笑了,笑容里满是爱意。 
  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又那么强烈地氲氤上来,笼罩着我,沉实地压下来,让我觉得难受。 
  然后整个晚上,我都在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里,梦见周小鱼兰花一样的手指、从空中颓然落下的胳膊、纵横在手上的鲜血、微闭着的眼睛、她丈夫焦灼的眼神……空气里怪异的眼睛和血腥的气息……铺天盖地,浪潮一样涌过来,与五颜六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形成汹涌的黑色的洪流,劈头盖脸而来,我就在那黏稠的液体里沉浮、窒息、挣扎,最后被冻僵在里面…… 
  吕静!吕静! 
  我极力地想喊出来,但模糊的一丝理智让这名字噎在胸腔里,发作不出来,我就在那浊流里,被冰封着迅速下沉、下沉向无边万丈深渊…… 
  “晓雪!晓雪!” 
  我醒来,在嘉铭的怀里,他惺忪却充满关切的眼睛在我眼前。 
  我浑身汗湿,乏力疲软。 
  一场噩梦。 
  如在眼前。   
  意乱情迷6(1)   
  早晨,太阳又是新的。 
  昨夜里的雪,下了一尺厚,这场雪是持久而有耐心的,一个多星期以来下下停停,路上的雪刚刚融化了些,又盖上了新的,被来回的脚压得沉实,格外滑。 
  古代有预测天数的人说:“世上有异像,天相就会有异常。” 
  那么,这场百年罕见的雪,之所以从天而降,这人间的异像,又会是什么呢?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医院走。 
  感觉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走着上班,开始一天的忙碌。 
  路两边的行道树,褪尽了春华秋实,顶着白雪,团团簇簇的,别有韵致。人们都把头缩在大衣里,弓着身子,在寒风里匆促地走向不同的方向。 
  蝼蚁。 
  蜉蝣。 
  渺小的,即生即灭的生灵。 
  在这茫茫的宇宙里,在这横有千古、纵有八荒的时间隧道里,我,就是一只蝼蚁,就是一只蜉蝣吧,暂短的生命之旅,转眼也已经度过了花样年华,正在向而立之年迈进,为一些意想得到或意想不到的俗事辗转反侧,其实,转眼,也就老去,所有的一切,终将成为虚空…… 
  这样想想,很好,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就都开阔了似的,不值得计较什么了,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吧! 
  我对自己说。 
  可是,怎么才是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呢? 
  我又在自己结扣儿自己费力地解了,我是个庸人,庸人自扰。 
  我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了。 
  蓦然抬头,吕静就从旁边的门诊室里走来,两只手的食指放在嘴的两边,使劲把嘴巴向两边扯,皱着鼻子,眯着眼睛。 
  我一愣,随后就被他的怪样子逗得开怀大笑,他也会心地笑,装作不经意地从身边走出去。 
  他是从玻璃窗看见我进来,刻意做好了怪样儿出来逗我的。 
  想到这里,我很开心,是那种处在恋爱里的小女人的虚荣心的满足。 
  我轻松着脚步跑上楼梯,去我六楼的办公室。 
  有电梯的,但我喜欢爬楼梯,据说这是最好的锻炼方式,可以保持机体的年轻状态。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青春永驻,虽然这只是个奢望,但还是事事关心的妄图去实现。我也不例外。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琵琶行》里,春去秋来颜色故、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留下这千古名言,但女人,无一不是希望色衰而爱依旧的,知道不可能,所以极力为悦己者容,想来,不过是自欺罢了。 
  我也是在这种自欺里沉醉的笨蛋。荷尔蒙的分泌高度失调,女人就处在一种弱智状态,返老还童般喜怒无常。 
  吕静的一个鬼脸就让我心花怒放,一上午都迷迷糊糊地笑。 
  和同事说话、待人接物,全都和气极了。 
  甚至于主任来收捐款,我都开心地把钱拿出来。往常,我一定会和其他愤慨的同事们同仇敌忾,把这些不知来龙去脉的捐款和乱收费骂个水泄不通,但今天不同,这世界需要爱。 
  手机在兜里振动,拿出来看,上面有吕静发来的短信息:我想你。 
  心就飞到九霄云外去畅扬了,昨天的自责也一起去放风了。 
  我瞅空去观察室,这个地方本来只有我和王霄有钥匙,是用来观察伤情不明的患者的地方,一般很少有病人来,因为他们大多都有明确的伤口,可以立刻上手术床。真正伤情不明的患者是很危险的,例如遭遇突然强力碰撞而外表看起来丝毫未损的人,他们要么是吉人天助大难不死,要么就是五脏俱废,来不及进观察室就已经呜呼哀哉了。 
  人在自己生命的尽头都是相当敏感和聪明的,他们比任何别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下来,那些内伤严重的人,更是如此,所以,观察室就很少被人打扰。 
  现在吕静也有钥匙,我给他的。 
  门开着,他在等我。 
  像是久别重逢,我们热烈地拥抱、接吻。 
  想着他那个滑稽的鬼脸,笑容在我的脸上隐藏不住,心里的温暖一波波涌荡上来,回应他缠绵的吻别样动情。 
  吕静便跃跃欲试地开辟新战场,我少了很多底气来阻拦。 
  我的身体在他的爱抚下,变得酥软,渴望他的缠绵旷日持久。他特有的气息、阴柔,体贴,一切的一切,完美无缺地构建成现实与想象中,所有关于爱情的神话光环,笼罩在我周围,让我神魂颠倒。 
  一点点沉迷…… 
  他终于褪下了我的衣裙。 
  我在欢天喜地之中,微弱地感到一丝不安,然后这不安迅速扩大,在他要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断然清醒地推开了他。 
  吕静并不急恼,他在这方面的耐性,是我对他刮目相看的理由之一。那时我尚不知道,不是久经磨炼的情场高手,是做不到他的这种处变不惊的,我只一厢情愿地以为他真的爱我,体谅我的羞涩。 
  下次,怕是我没有了这种不安。 
  吕静从背后轻柔地给我扣乳罩的扣子,给我整理好衣服,把我转过来,把垂落在我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凝神地看看,然后轻轻地吻我的额头,浅浅的笑容挂在他好看的唇角。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让我心动。 
  我读不透他的笑容,里面包含着的,是欲擒故纵的了然,还是其他。但那一瞬间,我相信那是爱,是的,是爱。 
  我的脸烧着,背后有细密的汗,刺刺痒痒的。 
  他先离开的,依依不舍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在寂静的空间里,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来过,而刚才的所有,不过是我杜撰的幻象。 
  眉心还留着他的唇的濡湿和温度,他划过我的眉毛的触感也还在,其实,它们一直在,无论他在不在我的身边,也无论梦里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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