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里留将军

第24章


柳子容仍持续地食入“半旬阴间散”,莫怪乎他们白天以补药为名,进行一日三回的解毒之时,她体内的毒性却仍存在。   
  她是进行自我慢性自杀﹗   
  “我爱你。”她拉起他的手掌,把自己的脸颊偎在他暖厚的掌心间。别了﹗别了﹗泪轻轻地落至颊边。   
  对李伯瞵下不了手,又拒绝不了曾经守护着她的曲步瀛﹔待在李伯瞵身边,会加深曲步瀛的恨意﹔告诉李伯瞵这一事,只会落得二个男人对立的下场。她还能如何呢?   
  今日到东市,以死亡的结果来劝解曲步瀛,来阻止他对李伯瞵的攻击举动,该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她不要他们其中一人受伤,如果真要有人牺牲,那就是她吧。   
  这十日的温存,已足够她无怨无憾地离开人世了。   
  二人之间,没有肉体上的亲密关系,李伯瞵却用着他难得的温柔伴着她夜夜入眠。若有遗憾,也只是他未谈及对她的“爱”;她真忍得下心日日饮那穿肠毒药,也是因为这点吧。   
  他是即将有妻室的人,而她无法想象与其它女子分享他的未来。   
  她哭得难受,把脸整个埋到他的颈间,抱住他的腰。心怎么还是不舍?   
  “爱我这么苦吗?怎么哭了?”他扶起她的脸颊,吻住她的泪眼凝然,吻住她颤抖的樱唇。   
  “你会记得我吗?……如果有朝一日,我已不在……人世间时?”在他吮吻后的亲密拥抱中,她悄声地问。   
  “我以为欹云都告诉过你了。”前日在亭子中赏梅时,李欹云拉着她说上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他只隐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夜她掩不住的回眸浅笑,却使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不去碰触她。   
  “她说你的感情范围只限于对家人、朋友。你从不在意女人,只把女人将当成满足欲望的工具……”她在他腿闲坐起﹐把握住每一次端看他面容的机会。   
  “欹云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家跟你说这些?﹗”他睁大了眼,突然后悔让李欹云跟着那言行不符常理的“玉面医神”学医技,弄得她说起话来也惊世骇俗。“她还说了什么呢?”口气有些无奈。   
  “她说……对你而言,我是……”她欲言又止地揪着他,颊上漾着一抹桃花般的浅浅粉红。   
  “你是什么?”喜见她这般羞涩的模样。   
  “没事的。”她偏过头,勉强一笑。李欹云只是安慰她吧﹐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   
  李伯瞵扶正她的下颔,瞧出她眼中的难受;他一向咄咄逼人的眼瞳,泛上了爱怜。   
  “你是特别的。”执起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除了你之外,从没有其它的人进驻过。”   
  “伯瞵。”   
  她轻喊一声,飞扑向他。谢谢上天在她即将结束生命时,给了她这样一分恩赐。心中纵有再多的不舍要离去,但能够带着他的话到冥间,也是种幸福了。   
  “像是水做成的一样,难过也流泪,高兴也流泪吗?”他抱起她走下床榻,忍不住在她喜悦的嘴边偷去那一抹令人心动的笑。   
  “柔才能克刚。”李仲麾打趣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你在外头偷听多久了?”李伯瞵搂着此时容光焕发的她,根本无心去替那个杀风景的弟弟开门。   
  “不多不少,不过恰好都是重点。你的表明,我全听进了。”俊美的五官,笑得眩人。“原来铁铮铮的将军,还是柔情万种的。”   
  李伯瞵耳上扫过一层尴尬的暗红。“是啊,情场风流、甜蜜言语,我确是不如你还有龙沐勋高明。”   
  “别拿我和那家伙比较。”一瞬间冷意浮过他的眸,然而下一刻的他又是笑逐颜开。“他有了欹云后会安定下来,而我却依然可以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吗?”柳子容不自觉地说着,总认为李仲麾过分在乎欹云——他的妹妹。李欹云闪躲着李仲麾的目光,然而他的目光却仍在不经意间追逐着李欹云。   
  难道没有人发觉吗?   
  “大嫂言下之意是……”眼中精光一闪。   
  “我只是认为终究会有个人拴住你流浪的心。”也许是她多心吧,若那二人之间真有什么,李伯瞵早该是第一个察觉的。   
  “像你拴住大哥一样吗?见了子容后,我的心也拴在你身上了。”见到李伯瞵几乎发作的神情,李仲麾仰头大笑。“大哥,我不过开玩笑罢了。麻烦挪开你置人于死地的恐怖注视,可以吗?对了,已是已时了,你还不动身吗?”   
  “我的确是该走了。”她低语着,身子却更偎近李伯瞵。   
  “别去了。”李伯瞵突然说道,内心浮起不安的感觉,搂得她更紧、更紧。   
  他可以不计较一切,只要她这么温柔地待在他的身边。   
  “我一定得去。”忘了李仲麾还在一旁,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培养着勇气。   
  “什么原因让你非去不可。”   
  她僵住了身子,咬着唇诉说着薄弱的理由:“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没别的事。”   
  真有如此难以开口?李伯瞵将她抱移到一臂之远,望着她所有难舍的挣扎。   
  “我送你到东市,还有……”李伯瞵抚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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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了吗?否则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柳子容拉住毛裘,心力交阵地拖着步伐前进。打从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没展开过的眉心,更揪结了几分。   
  覆纱的帽沿下是她红肿的双眼及无尽的离愁别绪。她抬起头,寻找着那家名叫“满福楼”的客栈。   
  不敢在李伯瞵面前表现异常,怕被他看出它的心神不宁与依依不舍。于是,只能挥挥手,含着硬扯出的微笑,目送马车中的他离去。眼泪,只敢在马车彻底消去的烟尘中,偷偷地淌下来;几次想出口的呼唤却总是卡在喉间。   
  说出口又如何,让那二个人决战吗?   
  她抱住自己发寒的身子,拖着步伐慢慢地前进。对于即将来临死亡,她是害怕的。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人,无奈命中注定。她安慰自己,却是无法抹消心头的恐惧及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死亡,会很痛苦吗?父母亲双双死于高烧中的情境拂过心头。她停住无力前进的步伐,呼吸着冬日薄淡的冷空气。   
  “子容。”立于“满福楼”外的曲步瀛,在望见路端的人影时,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头看见戴着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显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着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种安慰吧;毕竟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命运作弄人啊﹗   
  “靠一边谈。”他扶着她的手臂经过几家绸布庄,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   
  “李伯瞵为难你,对不对?你的脸色这么憔悴。”掀起她覆脸的纱,曲步瀛不满地说。   
  “没事的,我不过是不习惯长安的天气。”   
  “那家伙对你还真是厚爱。”相对于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显得温暖而贵重。“药让他服下了吗?今夜子时,趁着药效尚未完全发作时,你先将他引到后花园。”   
  “药性发作时,会如何呢?”她鼓起勇气问。   
  “你舍不得他?”否则何以她眼底、眉梢有着恐惧?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晃着。“他毁了高昌、夺去了你的清白?你还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吗?你忘了我们留有过的美好时光吗?李家的财势已让你忘了这些吗?”   
  他激动地愈喊愈大声,手劲也就越发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摇得发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断般的痛苦,柳子容难受地吸着空气,受不了地以拳推打着他。“我没有那么想。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放开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颓然地放下双手,发红的双眼圆睁着,有狂怒后的悔意。   
  “我太烦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对不对?”他期待地看着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涩的笑。“我只知道你从来不留听过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服从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摇头,无心再去解释什么。“告诉我,药性发作时会如何?”除了刚服用的前几日,她经常体力不济、食不下咽外,近来的日子,她的状况一直没有恶   
  “身体会愈来愈无力,有些类似受到风寒的模样,一般大夫诊不出症候,也只会当成体虚,加以调补罢了。”曲步瀛的眼光随着描述而逐渐发光。“不过,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过后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内脏会开始像腐蚀一样地痛苦,九孔流血终至死亡。这时就算给他任何的仙丹妙药也救不了﹗”   
  想到获取李伯瞵头颅后,在西突厥即将可得的功业,他狂笑起来。   
  柳子容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墙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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