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隐私

第37章


就是那么一种陌生的感觉。
    回到北京以后,我什么都不想做。回想发生的这一切,我几乎觉得我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回来以后的第一个月,正好赶上捐款,我只给我自己留下几十块钱,我觉得够活了。就像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受欺骗、受伤害、被愚弄……还要面对周围不知真情的人们,我都要一个人来扛着。凭什么?我是爱她,可是离婚不是我的错呀!
    说真话我不希望她跟那个男孩,他们不合适,他承担不了她的生活。可是我记得在西安她跟我说:“文玉,我不跟他我跟谁呀?谁还会要我?”
    刚刚离婚的时候,我还有个盼头,可是从西安回来之后,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孤独。我举一个例子。我很怕过节,任何节日,只要是放假的,我就害怕,就连星期六和星期日,因为那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也不想看到电视上有两个人亲亲热热的镜头,也不想见同学和朋友,所有幸福美满的我都不愿意看见,甚至于憎恨。所以我稳定下来之后,我觉得像我们这一类人是很危险的,自己受到伤害、心理负担重还不说,时间长了就变成特别有报复心。我就有过。那段时间我甚至想过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当一次第三者,让别人也尝尝我这个滋味儿。而且我还想过到一个人多的广场去搞一次爆炸,那种阴谋、破坏我全想到过。真的,我觉得这是一个极为不安定的人群。我们自己承担了太多的东西,一旦承担不了怎么办?幸福与快乐可以和别人分享,但是痛苦和伤害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有体会,这样的人才能在一起沟通和相互理解。也许这样我们还可以更快地走出来。
    现在我坐在这儿,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其实我自己知道还没有。这种阴影一旦留下就很难抹掉。所以我特别希望你能有一天把我们这些人组织起来,或者我们这些人怎么能成立一个什么协会,我们互相帮助,因为从我的亲身经历来讲,我知道这部分人是社会的一个不安定因素,可是现在并没有人认识到这种破坏性有多大。而且,我自己就是通过一个痛苦的过程才产生今天这种认识,这种人的破坏性经过正确的引导是可以转变成一种同样大的建设性。我真的希望你能做这件事。
    面对文玉的热切,沉默的是我。他不是第一个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受访者,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而我仅仅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记者,我深感自己的力不从心。我不可能告诉文玉,像他这样的一大批人,几乎永远没有可能成为媒体关注的主要部分,因为他们是一个不容质疑的“弱势群体”,尽管他们迫切地希冀或者说乞求社会的关心和帮助。没有受到过伤害的人永远认为受伤者的痛苦是不正常的,所以我才会听到有人说:“安顿采访的人都是有病的人。”甚至也由此认为我是一个心理不健康的女人。我从无从解释到现在终于不屑于去解释,同样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我不可能对文玉讲出这一切。我的眼泪聚合在眼里,心理充满了委屈。也许在采访过程中出现这样的感受太过于女性,在我,这是第一次。我们对视了很久,我告诉文玉,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会坚持我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会一直做下去,只要还有人需要我做。
    有时候,我们需要的就是一双倾听的耳朵、一双诚恳的眼睛和一颗善良的心。我一直觉得受过伤害的人比一直顺利的人更懂得贡献,因为他们从痛苦中走出来,他们曾经获得别人的帮助,所以他们更明白应该怎样帮助别人,我觉得我们可以比那些幸福的人做得更好。
    我不知道该对文玉讲些什么,采访的艰难、写作的辛苦以及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嘲讽,都不可能告诉他。甚至久而久之我已经在享受由此带来的一系列感觉,好的、坏的,都使我的生命和内心世界变得饱满,饱满到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我岔开了话题,问到他前妻的近况。文玉又有些黯然。
    她已经结婚了,就是跟那个男孩。她没有办法,回到了她原来那个工厂,靠的是她父亲的关系。她家已经不跟她来往了,而且她家里拒绝接纳她现在的丈夫。他们收入不高,过得很拮据。她曾经来跟我要她冬天的衣服,我没有给,可能就是我狭隘吧。我总是想着十九岁那年她刚刚做完宫外孕手术、见到我就扑到我怀里,她一心一意地跟着我,满眼里只有我,那时候我就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我的屋子里还跟从前我们没曼离婚的时候一样,家具、照片、随手用的东西,都没有变。也许有一天我会改变,但是不是现在。
    文玉离开报社的时候,犹豫再三,终于给我留下一个呼机号。他说:“如果我的口述发表了,有人与我有同感,愿意跟我联系,你就告诉他这个呼机号,我非常希望能帮你做些什么,能帮别人做些什么。人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有幸福感。”
    我送他到楼梯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说:“你一定想办法别让人看出她是谁。”
 第十六章 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替他还钱
    ——纯真是一份易逝的情怀
    采访时间:1998年1月13日9:00AM
    采访地点:《北京青年报·青年周未》办公室
    姓名:松雨
    性别:女
    年龄:3l岁
    北京某大学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结婚后供职于石家在某公司,93年到广州一家公司工作,曾旺该公司副总经理,97年回北京,现在一家工厂任厂长。
    到现在回忆起来,他到底哪一点吸引我连我自己都找不到——我问了一句平时想也不敢想的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了?”他说“是的”。我真的是五雷轰顶——我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懂得要善待自己——说实话我也很失落,我怎么就会败给一个这样的女人?一一我怎么也不能相信,10年的感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急不可待地分手、喜形于色地等待离婚——两个人像演戏一样,就“一切符合法律程序,婚姻宣布结束”了——有一个人在旁边关心着我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这些年我真的很孤单——我就这么走了。他从此就消失了
    1998年1月10日,我收到这样一封信:
    安顿:
    您好!
    压抑了大久,总想能找个人说说。从广州回到北京,却发现自己在故乡也是个陌生人。
    每次读您的采访,都助长了与您谈谈的欲望。
    在广州整整三年,经历了太多大多。本想回北京疗伤,谁知又添新创。我真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现在这个世界及男人。
    从96年9月起,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物质上,我一无所有,精神上更是伤痕累累。有时若不是看在年迈父母的份上,我真想离开这个世界。但我必须要活下去!
    希望您听听我的诉说。谢谢!
    松雨
    97.12.16
    我立即依照她留下的电话找了她。电话里她说她已经过了30岁,离婚了,没有孩子。在广州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在一家眼镜店当“店长”,她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
    1月13日上午,松雨很准时地来了。高个子,长相一般,皮肤非常白,笑的时候有一点羞涩。如果不是因为事先知道一些她的个人情况,我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曾经“闯荡江湖”的女人。
    各自落座之后,她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迅速地站起来走向她放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的皮包,同时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险。她蒙出的是厚厚一叠纸巾。这时我才发现松雨的眼睛很红,绝对不是眼前的泪水留下的印迹。找没敢问她,前一天晚上我们放下电话之后,她是不是哭过。
    我想过好长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的这些事情简直是太多了。
    松雨的声音哽住了一会儿。
    我也奇怪我怎么会这样,挺没出息的啊。我看你的文章也很多了,我最看重的一点就是你从来不置可否,不说“是”和“不是”。
    刚一开始,我也跟别人一样,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是初恋。到现在回忆起来,他到底哪一点吸引我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但是这件事伤得我太深了……
    每一次面对一个才刚刚认识就在我面前哭泣的人,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我只是一味他说我有的是耐心,请她慢慢地平静下来、慢慢他讲。我知道每一个哭泣的故事都会令人心痛、都绵延在心底,挥之不去。
    其实我一直在写一些东西,因为我不想太让别人了解我……
    当时那种感觉可能跟任何一个初恋的女孩子一样,什么也不顾,毕业的时候就舍弃了北京,到了石家在。他分配在公安厅的机要处做计算机,我在一个公司做管理。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年,应该还算美好。他有一个弱点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别人说喝酒,他就一直喝到吐血;打牌,别人不说散,他就一直玩儿下去,一连两夜不回家。没有房子,随着他搬家……后来他单位分了一间很小的房子、他更多地去玩儿、我更多地一个人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