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

第三十一章夜审


    “老爷,都准备好了。”尚金全低声道。
    “知道了,下去吧。”尚老爷略有些疲惫地挥手让他退下。
    尚金全忙低头出去,顺手带上门。
    待他出门,尚南珏才急切开口:“爹,我们为何要连夜离开?即便出了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最近因鲁志和翠玲的事失了理智,那日竟然在大街上当场被气晕。醒来后他却冷静下来,主动像尚老爷认了错,想安心帮着自己父亲渡过难关。可谁知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告知要举家离开清丰县。
    “就是啊爹,您怎么什么事都不和我们商量?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尚南诚打着哈欠,衣衫有些凌乱,也不知是从哪个温柔乡里爬出来的。
    尚老爷看着自己这个纨绔儿子就生气,连带着对尚南珏也没了好脸色,“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你们帮忙时一个两个尽做些混账事,现在好了,反倒问起我来!”
    尚南珏二人纷纷低下头,一个是后悔自己意气用事,一个则是想着离开了清丰县,不知何时才能与自己那些红粉知己重聚。
    尚南诚便埋怨道:“爹,天大的事,您不还在吗?再说了,咱们家的产业遍布清丰县,就算天真塌下来,也影响不到咱们啊!”
    “混账!你说的什么胡话!”尚老爷拍案而起,指着尚南诚的鼻子就骂,“到这时候你还想着那些女人!我尚家,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酒囊饭袋!好,你不走,那你且留下,到时候丢了命可别哭爹喊娘!”
    “爹!我、我胡说的,您千万别生气!”
    “爹,什么事……回丢了命?”
    尚南诚和尚南珏同时开口,一个惶恐,一个不安。
    这时,尚金全又来敲门,在门外道:“老爷,需得赶紧了!”
    两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尚南诚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大哥。然而这时尚南珏没心思管他,他只想着尚老爷和尚金全的话,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是不是那县令做了什么?她怎么敢!”
    “行了,多说无益。好在提前将芸儿送了出去,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一家子再回来,东山再起。”
    尚老爷面色狰狞,一时又为自己未雨绸缪的决定感到庆幸。他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凡事宠着她,纵着她,一点腌臜事都不想让她知晓。如此也好,若她知道自己父兄为富不仁,草菅人命,只怕会对他们失望。
    尚南珏两人听尚老爷的话,都不敢耽搁。尤其尚南诚听说事关身家性命,连忙起身去开门,还不忘催促道:“爹,大哥,快些走,快些走!”
    尚老爷看得直摇头,不知自己为何会养出这么个贪生怕死之徒来。可人啊,哪有不怕死的呢?
    自从尚老爷买了批杀手去行刺温折桑,他就做好了准备。不管那些杀手能不能得手,他都要先离开清丰县避避风头。至于那个卫老头子,且让他自己蹦跶去,反正是没几年可活的人,多活一日都是他赚了!
    尚金全安排的马车静悄悄停在后门,马夫是个戴了硕大毡帽的人,一张脸被捂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他这幅打扮有些奇怪,但一想到夜里驾车难免吹风,戴个毡帽好歹不会吹得难受。如此一来,也就没人觉得不对劲。
    尚老爷原本想的是轻车简从,方便上路,也容易混淆视听,便于逃跑。所以尚金全按他的意思只准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三个大男人坐下显得有些拥挤。
    尚南诚忍不住抱怨开了,然而这时尚老爷和尚南珏都在思考如何东山再起,没有人搭理他。
    随着车夫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前行。尚南诚若有所感,掀开帘子朝后面一望。尚金全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他见尚南诚回过头,便挥挥手做送别状。
    “奇了怪了。”尚南诚嘀咕道。正想找人说说话,可他一看车里的两人都老神在在的,心里一撇嘴,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此时已是后半夜,万籁俱寂。马蹄踏在宽阔的街道上,便能听到连续不断的“哒哒”声,扣在人的心头上,叫人莫名烦躁。
    “不对啊!”尚南诚忽然惊叫,“爹,大哥,你们认识那个马夫吗?”
    两人被他突然的叫声吓得不轻,尚南珏闻言呛声:“府上有数百人,难道你都要认识?”
    “不是,我说的是马夫!马夫!”尚南诚抓耳挠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经常出门,每个马夫都认识,可现在这个我不认识啊!我昨天还开玩笑问了全叔——看腻了那些个马夫能不能招几个新的回来?他说不成的,没有新马夫,那这人是谁?”
    他这一说尚老爷和尚南珏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尚老爷的安排是从小路出清丰县,可走了这么久,听声音还走在铺着石板的大街上——这显然不合常理!
    尚南珏猛地掀开车帘,然后他猛地瞪大眼,当场愣住。
    “哎呀,总算到了。”鲁志勒住缰绳,一把拽下毡帽来。他嘀咕的声音太小,没让车里的人听到。
    而这时尚老爷三人听没听见他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尚南珏已看到了大门洞开的衙门。
    尚南诚心里不安,咋咋呼呼也朝外头看,呼道:“爹!我们被耍了,这里是衙门!”
    没等尚老爷说话,就见鲁志突然出现在马车旁,吊儿郎当呼出一口带酒味的气,“当然是衙门,还是大爷亲自接的你们!”
    “鲁志!你怎么敢、你竟投奔了衙门!”尚南珏闻声吧将尚南诚挤开,瞪着鲁志的目光几欲杀人。
    鲁志冷哼着灌了口酒,朝衙门里高声喊道:“干什么呢,睡着了?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行捕快衙役从门内出来,个个都配着刀,气势骇人。
    谢贻寇上前拍了拍鲁志的肩,而后敲着车厢——尚南珏和尚南诚早就龟缩进车内了。
    “动作快点,多大脸,让大人等了你们一宿。”
    马车里没有动静。
    谢贻寇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直接叫人上去把几人捉了出来。
    尚老爷面色铁青。那兄弟二人到底年轻,没见过多少大场面,此时如鹌鹑一般缩着。尚南珏倒是镇定一点,反观尚南诚,两股战战,看着就像要倒了似的。
    谢贻寇看他们一个个拖拖拉拉的样子,不耐烦道:“快点,早点定罪早点投胎。”
    杀人诛心。
    他这话实在狠毒,尚老爷听得差点给气昏过去。
    最后在谢贻寇和一个捕快衙役半推半搡中,尚家三人各怀心事终于还是进了衙门。
    大堂里,温折桑正垂眼看着宋寒书写的罪状。
    尚老爷甫一入内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强作镇定道:“草民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深夜将我等掳至衙门,究竟有何要事?”
    温折桑身上穿着县令官服,宋寒书坐在一旁,面前已摆了笔墨纸砚。堂下衙役分立两队,手持水火棍,不怒自威。
    那边江未晞看正主已到,忙提了个锣出去了,他走街串巷,边走边敲锣嚷着诸如“温大人遇刺,连夜审讯尚家人”之类的话。所过之处,家家户户亮起灯,一些人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披了外衫就要往衙门去。
    “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行刺温大人!”
    街坊四邻相遇后很快交谈上了。
    “听说行刺朝廷命官是要……尚家这次啊,肯定要栽了!”
    “只是行刺温大人的事吗?我怎么听说还有什么账本,什么什么草菅人命的!”
    “不猜了,不猜了,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
    “是是是,去看看!”
    江未晞身后,三五成群的人没抱怨深夜被吵醒,反而兴致勃勃。
    等江未晞转了一圈回到衙门后,衙门已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他好容易挤进去,就见尚家三人都跪在堂下,面如死灰。
    和尚家三人一并跪着的还有数个黑衣人,都半死不活的。
    “尚荣,你买凶刺杀朝廷命官,连夜出逃,人赃并获,你可有话说?”温折桑冷冽的声音如冬月冰雪,叫人不寒而栗。
    尚老爷咬牙道:“草民已说过了,大人遇刺之事草民并不知情。今夜离开清丰县,乃是因生意上的事,不能耽搁。”
    闻言,温折桑不急不恼,“好,你既不认,本官便让你心服口服。”随即她扬声道,“带证人尚金全上堂。”
    “全叔?怎么会是全叔?”尚南诚满脸惊骇,在看到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的尚金全时,他猛地爆发了。
    “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们尚家难道亏待了你吗?你非要和这贱人一起害我们!”他冲上去捶打尚金全,很快被衙役拽开。
    “公堂之上,不得放肆。”温折桑声音愈冷。
    她转眼看向尚金全,“尚荣买凶杀人之事你可知晓?”
    尚金全低头:“知晓。”
    温折桑:“你如何证明?”
    尚金全微微抬起头,咬牙没敢看向目眦欲裂的尚家三人。他走到跪着的黑衣人中,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人,拽下他的蒙脸布,痛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叫你别参合这事,你非不听!以后休再叫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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