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

    深夜并不适合赶路，尤其是被困山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突然冒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然而百里颂几人恨不能立刻从山洞出去找衙门搬救兵。
    “四爷，要不我们回去救大哥吧，那群孙子不仁不义，说不定会害大哥！”
    “就是，大哥一个人闯龙潭虎穴，我们怎么能不管？”
    山洞里黑黢黢一片，为了避免被那帮山匪找到，百里颂让他们遮挡洞口，熄灭火把，安安静静睡上一觉，但是此时此刻谁都没心思睡。
    眼看着几人七嘴八舌地就要冲出去营救谢贻寇，百里颂终于忍不住头疼，低声呵道：“够了，这次是我们轻敌，中了奸计。但你们怎么也不想想大哥为我们做的事，难道就是想让我们就这么先回去送死？”
    几人急得抓耳挠腮，“那怎么办？要是他们对大哥不利……”
    “应该不会。”百里颂发觉说得没什么底气，于是接着说，“如果只是想害大哥，或者要大哥的命，那些人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引我们上钩。而且那个赫秋平对大哥礼遇有加，应该有求于大哥。大哥提醒我走原路下山，这是我们商量好的，意思是要我们尽快躲藏起来，免得被人发现。我想大哥应该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不得不以身犯险。”
    几个人一听顿时唉声叹气起来，做山匪时要大哥保护，做普通人了还要大哥保护，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黑暗中，百里颂捏了捏自己摸瞎摔伤的腿，故作轻松道：“都振作点，我们大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一帮子山匪而已，说不定他们就是仰慕大哥风姿，想请大哥去当头领呢。”
    远处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里，谢贻寇刚刚接到手里的茶盏因为面前人的话而被抖落，碎得不能再碎，他猛地一把拽住面前人的衣领，额头青筋暴起，“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让我做你们的头领？”
    “大人，前面就是柏树垭了，翻过垭口就能到了老王说的那条山沟了。”王猎户受伤受惊，正在家里养着，今天领路的也是个猎户，姓胡，从前老鹰寨的山匪们还没在清丰县外头的山里作威作福时他就经常在农闲时和王猎户进山打猎，虽然收获全靠运气，但好歹能补贴家用。
    这日温折桑带着几个捕快一早就出门了，到达柏树垭时太阳已经高悬于天空，这“秋老虎”凶猛至极，好在山里阴凉，能让人缓口气。
    翻过柏树垭，温折桑低头一看，果然看到一条约莫有一丈宽的干涸沟壑，里面落满了树叶与杂草，把柏树垭的景色衬托得更加荒凉。
    胡猎户带着人找到地方就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珠，躲到一旁歇息了。几个捕快上前查看，有几处枯树叶上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顺着血迹往上看，杂草被压得伏在地面上，看样子，应该是有人从上头滚落下来。
    再往山沟里走了几步，忽然，一个捕快高声道：“大人，找到了！”
    原来那天晚上，王猎户被老狼追得迷失了方向，迷迷糊糊间一脚踩空，从垭口上滚落下来，而且正好就落在山沟里，与那尸体来了个面对面。
    几人又找了周围的地方，没有发现其他尸体。温折桑便让他们将尸体带回衙门，再让县里百姓来认一认。
    县里出了人命，大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山匪所为，可老鹰寨已经没了，霞青山那帮子人也向朝廷投了诚，甚至安安分分跟大伙生活了大半年。别的不说就说前阵子秋收吧，善堂里那几个人不就到处帮人忙活？
    衙门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近日天气还很大，死者的尸体便被放在阴凉的屋里，仵作验了尸，得出的结论是被重物击打头部导致头骨破裂而亡。且尸体还没开始腐烂，老仵作又检查一番，推论此人死亡不到三日。
    老仵作收拾了东西，说：“好在脸上没什么伤，还是能认出来的。老朽便觉得这人眼熟，只不过上了年纪，记不清人了。”
    温折桑道了谢，吩咐让百姓一个个来认尸。
    看热闹的人多，胆子大的倒没几个。尤其是认尸这种晦气事，众人踌躇万分，互相推脱，好在不久后就有人站了出来。
    “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怕什么？胆子还没我一个妇道人家大呢。”狗子娘挤开看热闹的众人，走到屋里时冷不防被感到一个凉气。她强忍着不适走上前去仔细地瞧了几眼，忽然，她惊叫道，“这不是苗老爷吗？”
    温折桑眸光微动，让狗子娘暂且到一旁等候，随后又叫了几个人进来认，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出事的人名叫苗万银，年过半百，是个生意人。以前在县里算得上颇有家产，两年前他看透了王德的所作所为，带着一家老小搬了出去，这次不知为何会死在清丰县外。
    “苗老爷是个好人呢，可是好人不长命，唉……”几个认尸的人满脸哀叹。
    “柏树垭……以前不是被老鹰寨的人占着吗？我们都好几年没走那地方去了，苗老爷两年前就走了，可能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这次回来才走了柏树垭。县里的人绝不可能去柏树垭，这、这会不会是山匪干的？”一个中年男人磕磕绊绊地说道。
    “这不是还没有证据说明是山匪干的吗？”狗子娘皱着眉低声反驳。县里的人都知道，善堂里就住着几个山匪，他这话不就是怀疑那些人吗？
    “肯定会有证据的！”男人叫道，“做山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知道不能放那些山匪进来，这下好了，他们的真面目露出来了，大家都要完！”
    像男人这样疑神疑鬼的人还有很多，清丰县曾经毕竟遭受过山匪的屠戮，山匪，就是他们的噩梦。现在，当一个人把矛头指向山匪，其余人不管信不信，心里总会有疑惑，甚至也默认了是山匪做的恶事。
    温折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她也能理解百姓们的心思，在承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之后，百姓们终于渐渐散去。
    知道了死者的身份，温折桑立刻让温持去联系苗老爷的家人。
    “他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宋寒书说，“王猎户一发现尸体就跑回衙门报官，今日大人找到尸体时，尸体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这说明杀人者在杀人后立刻带走了财物。为钱财杀人——霞青山的人现在大多数在县里生活，虽然没有田地，但帮着善堂种田种地，怎么说都有一口饭吃。留在山上的以打猎为生，我查了查，近半年来有不少野味在集市里出售，价钱还不错。”
    温折桑眉头紧皱：“也就是说霞青山的人没理由杀人越货？”
    宋寒书微微叹息，摇头道：“也不是全然如此，县里的生哪有做山匪时的威风？又或许是见财起意，偶然碰上了回县的苗老爷。甚至还有可能是仇杀，为了撇开嫌疑造出了杀人越货的假象。”
    温折桑有些发愁，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自然是想查个水落石出，但这事可能涉及到山匪——那帮突然出现在清丰县外的人。可是百姓还不知道，所以他们会以为山匪就是霞青山那些人，只怕会生出事端。
    “别的不说，我看百姓们已经对霞青山的人生出芥蒂。罢了，这段时间只能先委屈他们呆在善堂里了。”温折桑说着就让江未晞去善堂跑了一趟，无非是让百里颂那些弟兄安生呆着，不要出门。这样多少能减轻一点双方的矛盾。
    “百里颂！”
    江未晞急切的声音忽然传来，温折桑和宋寒书对视一眼，一同出去查看情况。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其他人呢？谢大哥呢？”百里颂是被两个衙役搀扶着进来的，江未晞跑去衙门门口张望了好一阵没见到其他人。
    “霞青山……出事了，我们、都被算计了……？”百里颂此时的模样不可谓不惨，他一向喜欢故作风雅，就连去北郊秋收都要装模作样把自己打扮成儒生。可此时，大团大团的血迹濡湿了黑色的衣裳，他脸色煞白，面如金纸。
    温折桑一见他这样就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先扶他进去再说。”
    百里颂却交代后事似的，猛地拽住了江未晞的手，低声吼道：“走、尽快……快离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刚刚说完，百里颂就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你说清楚，走什么走，你说清楚啊！”江未晞抓狂不已。
    半夜里，百里颂猛地惊醒。
    “唉……你可算是醒了。”江未晞睡眼朦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摸索着去点了灯。“到底出了什么事？”
    百里颂皱着眉思忖良久，开口头一句话是：“给我倒杯水，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江未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他倒了水后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等他说话。
    “霞青山上的弟兄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