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

第六十八章行刺


    是夜,华灯初上。
    木潘孤身一人悄悄离开林府,天上的月亮灰蒙蒙似罩了层纱,灯笼摇摇晃晃地被他提在手上,寒风吹得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小半个时辰后,木潘出现在与林府相去甚远的一座宅邸后门,他左右张望不见有人,轻轻叩响木门,木门开了一条缝,待门房看清来人后连忙请他入内。
    “老爷呢?”木潘问。
    门房回回道:“老爷还在书房等着您呐。”
    木潘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书房里灯火通明,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木潘站在门外等了会儿,他跺跺脚,估摸着身上的寒气散了,这才让丫鬟打开门,侧身入内。
    “他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又一直住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觉得他如何啊?”
    木潘听着这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低头道:“老爷,恕老奴直言,公子他实在难堪大任啊。”
    “哦?说来听听。”一直落在手里书本上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木潘身上,老者锐利的眼睛被烛火晃得仿佛有寒光。
    木潘道:“以老奴之见,公子虽有称帝之心,但心高气傲,刚愎自用,不似明主。而且他心无丘壑,莽撞冲动,只是一介武夫而已。老爷要将天下大业给他,恐怕不妥。”
    “哼。”老者“啪”地扔下书,转手端起茶喝了一口,说,“老夫只需要他想做皇帝的心,至于旁的,老夫自有安排。”
    木潘不解:“老爷曾说找回公子是为了给天下找一位明君,可如今的陛下亦是明君啊。陛下与公子,乃是云泥之别,老爷何苦逼着自己?”
    老者叹息道:“虽是明君,可惜生不逢时啊。你下去吧,再观察他几日,年轻人,难免会一时脑热。若是他今时决心谋求大业,之后却退缩不前,老夫可不想亲自斩了他这独苗苗。”
    “是,老奴告退。”木潘带着满腹疑虑离开,出了门,刺骨的冬风刮得人耳根子生疼,他缩了缩脖子,提上灯笼走了。
    子时,风“呼呼”地刮着,天地间混乱肃杀,偶有被风声惊醒的人,也因贪恋被窝的温暖而不肯动弹。
    谢贻寇在寒风中将袖口扎紧,裹上披风,趁着没人发现飞快地翻过墙,身影撞进黑暗里,像身入虎口的羊。
    暗处,一道寒光划过,剑出鞘三寸有余,忽然一只手抵在尚南芸的手上,她侧头一看,身边正站着赫秋平。“他想逃,不如就此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赫秋平不置可否,“跟上他,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谢贻寇的身份毕竟与常人不同,如果真是让他死就能解决问题,老爷根本不会让他活着来到上京。尚南芸也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一点,她阴沉的脸色几乎能滴出水来,温折桑她杀不了,谢贻寇更杀不了,复仇之路如此坎坷,究竟何年何月她才能大仇得报!
    谢贻寇的身影混入黑暗,就在快要看不见时,赫秋平运起轻功,不近不远地缀在他身后。尚南芸不得已只能跟上,心里想着一旦他逃跑成为事实,就不惜一切杀了他。温折桑那么看重他,如果他死了,温折桑必定痛苦无比,而她自己,才会开心。
    天上忽然飘起细碎的小雪,厚实的云层遮住月亮,赫秋平和尚南芸跟着谢贻寇瞎跑了好一阵,眼睁睁看着他在上京乱窜,甚至以为他迷了路。谁知谢贻寇忽然找着路似的,一路奔着皇宫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两人立在暗处,把谢贻寇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赫秋平的脸色不太好,“他曾说过要进宫刺杀皇帝。”
    尚南芸露出狰狞的冷笑来,“他这一去根本就是送死,也好,省得我动手。”
    “不能让他去,快阻止他——”
    谢贻寇看准时机,避开巡逻守卫,在凌冽风声的掩护下翻上宫墙,头也不回地“行刺”去了。
    “可恶!”赫秋平恼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到谢贻寇的异样,谢贻寇在谋朝篡位这件事上一直就表现得十分积极,甚至会主动询问他们的部署。他原以为谢贻寇只是一时得利被冲昏头脑,谁知他还真是不怕死,居然真敢进皇宫。
    被定义为“找死”的谢贻寇此时心里没有一点着落,行刺这件事是他和温折桑一早就商量好的,但是这些日子他一直被人监视,没办法和温折桑见面,也就不知道她有没有让皇帝安排好这里的事。
    谢贻寇一路小心谨慎,顺着温折桑给的路线缓缓前进,一路上避过了好些巡逻护卫。虽然是头一回进宫,但他也听人说过皇宫守卫森严,高手无数,今天却都被他躲过去了,顺利得有些不像话。
    忽然,路上出现一盏灯笼,谢贻寇一时不察差点踩了上去。好在他落脚时偏了一点,这才让灯笼幸免于难。紧接着他蹲下身,掏出火折子来将灯笼点上,然后提在手上,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进。
    这只灯笼是他和温折桑商量好的标记,他点了灯笼,就相当于告诉皇上他的身份,再带着灯笼见人,就什么都好说。
    “什么人?”接近寝宫,一支巡逻队伍发现了他。
    谢贻寇扬了扬手里的灯笼,表明来意:“我想见皇上。”
    丑时末,一个模糊的人影忽然从宫墙里艰难地翻了出来,人影落到地上,差点跟巡逻的护卫撞个正着。他一手捂着肩膀,步履蹒跚地躲进黑暗里,看起来受伤不轻。
    他一路奔逃,直到远离了皇宫,躲进一处幽深的巷子里才有时间喘口气。
    “你真是命大。”脚步声被风声覆盖,直到尚南芸走到跟前谢贻寇才发现她。
    “你跟踪我?”谢贻寇哼笑,“我命硬得很,可不容易死。”
    “方才我看着你逃出皇宫,不久后几个大内高手就追你出来,赫秋平帮着你把他们引开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尚南芸的剑缓缓出鞘,“昨天我找到了温折桑的住处,尚书府守卫森严,我暂时进不去,只能让她再多还活几日。至于你,今天就上路吧。”
    谢贻寇的肩膀正冒着雪珠,大冷天的他的额头上却有细汗。可他不见害怕,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杀了我你也得死,一命抵一命,你也没机会找温折桑报仇,还是我赚了。不过你跟我在一个屋檐下相处那么久都没胆子动手,现在怎么突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尚南芸脸色黑沉,像个爆竹桶一点就炸:“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打了个半死不活。反正你也受了重伤,我再送你一刀,就说你是被大内高手打得重伤不愈,我自然能推得干干净净!”
    她提起剑就是刺,一晃眼居然看到谢贻寇冲她冷笑。尚南芸心里突然一阵发毛,她下意识侧身一躲,将将好避开赫秋平挥来的刀。
    谢贻寇遗憾地撇了撇嘴。
    “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赫秋平沉声道,“不要有第二次,否则,你的下场只有死。”
    尚南芸侧过头暗暗恼恨。这次不巧被赫秋平发现,下一次肯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算了,他们看重谢贻寇,自己也没办法下手,既然如此,还是想办法混进尚书府去。温折桑和谢贻寇,总要有一个人死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赫老弟,过来搭把手。”谢贻寇伸出没受伤的手,一副虚弱将死的样子。
    谢贻寇这次受伤,一躺就是五六天。他的伤看起来吓人,但因都是皮外伤,也没伤着要害,修养些时候就完全不影响了。
    他不知道赫秋平是怎么跟上头的人说的,伤好后,他察觉得到周围监视的人变少了。这一招苦肉计,果然用得很是时候。接下来,还得再加把劲,让他们对自己越来越信任。
    腊月初八,谢贻寇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期间他又按捺不住想进宫刺杀,但回回都被赫秋平给搅和了。
    “我上次差点就能杀了他,这次再小心一点,肯定能一举得手。只要杀了他,你们那些部署不就更好实施了?”林府早上的一碗腊八粥,是谢贻寇来这里以后唯一一次觉得府上还有点人味。
    “这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赫秋平瞥了他一眼,暗暗觉得他运气好。
    上次谢贻寇进宫行刺确实差一点就能得手。皇帝当罢了当日的早朝,对外宣称是夜里风寒入体,病了。但据大人所说,皇帝根本就是受了重伤,性命几度垂危,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皇帝也一直没露面。
    而根据谢贻寇的话,那晚皇帝半夜三更不睡觉处理政务,后来在回寝宫的路上被谢贻寇逮到了。谢贻寇见宫中高手众多,本想抹了皇帝的脖子,但一时不察被他撞开,这才顺势刺了他一剑。
    每每提起这事,谢贻寇就一副捶胸顿足的悔恨样子,“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刺中他的要害,差一点我就能一步登天!”
    赫秋平不置一词,“快到年关了,上京乱得很,大人原本在年底安排了事,但要是皇帝一直不露面,那件事就没办法做。”
    “什么事?”谢贻寇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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