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

第61章


它的树干还未到一抱之粗,被周遭几棵老树围着,看着只是细瘦可怜。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树皮,那上面已经结满了白霜,冷硬便如玄铁一样。她却并没有察觉,只是展臂抱住了它,哆嗦着把脸贴到了上面,慢慢的跪了下去。今夜他的那个眼神,大概是真的,虽然她没有半点凭据。她知道自己拒绝的究竟是什么,今后他们还会有肌肤之亲,但是交心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她自己关上了这扇门,她终将后悔,她此刻已在后悔,可是如果再选一次,她仍旧会这样。她想起了太子常说的那句话:“孤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也没有办法。”其实她也是这样的人,他们是何其的相似,他们本该何其的般配。    待到那宫人和侍卫赶到太子林前时,只是呆住了。顾孺人正跪在树下痛哭失声,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夜中,她的身躯隐没在了黑色的麾衣下,那毫无血色的面庞似是孤悬在半空之中,而长长的睫毛上凝起了一层奇异的冰花。    定权稍稍理了理衣襟,对枕边的那个女子道:“孤要歇息了,你先下去吧。”那个宫人默默坐起身来,伸手抚了抚肩头的瘀伤,勉强穿回了方才被太子撕裂的襦衣,犹豫半晌,方乍起胆子低低道:“殿下,奴婢名叫琼佩。”定权闭着眼睛,只是懒懒“嗯”了一声。那宫人等了片刻,再不闻他有别的言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定权一夜却是无梦,睡得极沉,临拂晓时似是听见有人叫起,也未曾理会。待得睁开眼睛,才发觉已是辰时过半,早是误了给皇帝请安的时辰。突然又想起昨夜回宫迟了,不知今日还有怎样的口舌,一时也造不出合适情由,只觉头痛欲裂。待要借着天寒告病,又怕皇帝认真询问起来,反倒更加没趣。愣了片刻,只得赶紧起身,换过了衣服,硬着头皮便向晏安宫赶去。    到得殿门外,方欲遣人通秉,便见那殿中走出一个身着红袍,腰束玉带的人来。那是已经获罪,本该在府中省察,等着离京的齐王,定权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内官自称,究竟是奴婢还是奴才的问题,已经有大人指出过无数次了。热忱的2分疑问有之,淡定的0分指出有之,痛心疾首的-2分驳斥有之。趁着这样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的大好局面,无良作者也来插一脚,淌趟浑水,写一点点这个问题。
一,最先要说的,是几组相对应语词的含义。
臣:本义奴隶。许慎《说文》:“臣,牵也。事君也,象屈服之形。”《书经?费誓》:“臣妾逋逃。”
妾:本义女奴隶。伪《孔传》:“役人贱者,男曰臣,曰妾.而女性自称则是由小妻一义引申而来。”
奴:本义奴隶,仆役。《论语?微子》:“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
婢:本义女奴.墨子七患:马不食粟,婢妾不衣帛。
臧:男奴隶。《庄子骈拇》:臧与谷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
获:女奴隶。《韩非子显学》: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
不过最后一组定义与方言词有关。扬雄《方言》:“海岱之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燕之北郊,民而聓婢谓之臧,女而妇奴谓之获。”《后汉书?何敞传》李贤引《方言》注曰:“臧获,奴婢贱称也。”
这样我们可以先分析一下这几组双音节词的构词方式,即为同意叠加。这就可以使得原本有明确性别指向的词变成中性。
二,“奴才”一词的起源,又写作“奴材”,“努才”。
《晋书.刘元海载记》:成都王既败,元海曰:颖不用吾言,遂自奔溃,真奴才也。(刘渊和刘曜虽用汉姓,但都是匈奴人)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王猛曰:慕容评真奴才,虽亿兆之众不足畏,况数十万乎!
《魏书》:尔朱荣谓元天穆曰:葛荣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
一般说来,奴才一词乃是胡语的音转,现在可以看见的较早的文献记载,只出于非汉人之口,且皆用作骂人,翻译得直白一些,就是那句“**这个傻B”。(我不cj,但我觉得这个还满贴切)
三,关于老奴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四
(李)辅国欲入中书修谢表,阍吏止之曰:“尚父罢相,不合复入此门。”乃气愤而言曰:“老奴死罪,事郎君不了,请于地下事先帝。”
代宗即位,辅国与程元振有定策功,愈恣横。私奏曰:“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
这个很好理解,唐代宦官当面对皇帝称“老奴。”但麻烦的是,如果不老,那么该怎么自称,则就不得而知了。(我认为不老的还是自称奴婢)
四,关于奴侪的问题(侪是“等,辈”之意。《左传?宣公十一年》:吾侪一小人。)
成书于嘉靖年的《今言》载八虎向正德哭求事:焦芳驰告瑾,瑾乃率永成等夜伏帝前环泣,以首触地,曰:“微上恩,奴侪磔餧狗矣。”帝色动,瑾进曰:“害奴侪者王岳也。”帝曰:“何故?”(这个奴侪做自称)
《明史纪事本末》卷四十三《刘瑾用事》为:至左顺门,太监李荣手诸大臣疏,曰:“有旨,诸大臣爱君忧国,言良是。第奴侪侍上久,不忍即置之法,幸少宽之,上自处耳。“(这个奴侪做他称)
同一事件清代官修《明史》传一九二 卷三四零:瑾大惧,夜率永成等伏帝前环泣。帝心动,瑾因曰:“害奴等者王岳。岳结阁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是。”(《明史》中一概单音称奴。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
再如:(正德)帝亲籍其家,得伪玺一,穿宫牌五百及衣甲、弓弩、哀衣、玉带诸违禁物。又所常持扇,内藏利匕首二。始大怒曰:“奴果反。”
《武宗实录》不见此对话,故不知。
《明季北略》魏忠贤谪凤阳(十一月事):上骂曰:奴侪与奸臣相通,笞一百棍,发南京去。(依旧做他称,且为骂人语)
另说一句,明代的太监写给皇帝的奏疏中,是有自称“臣”的。只是不知当面是否亦有如此自称的。清人翁山的《前明正德白牡丹传》中刘瑾对正德自称了“臣”,但只见这一例,且在小说中,不知真伪。
又,据《天启朝纪事》载:先朝内阉上书,称“万岁爷”,自称“奴婢”。逆贤(魏忠贤)时尽废此礼,曰“皇上”,曰“陛下”,曰“臣”,竟与外廷等。
最后,清初魏钞的《稗勺》中说:明代宦官,对上称奴侪,今人讹侪为才云。是不读书之甚者。(这句话说得真狠……)
五,关于奴婢,奴辈与奴侪
关于太监自称奴婢,在历来笔记史料,小说和戏曲中屡见不鲜。
如其上提到的《三朝野纪》。
计六奇《明季北略》“杨涟惨祸本末”一条:权珰惊怖累日,既乃大泣于上前,云:“外边有人计害奴婢,且谤皇爷。”
同书“移宫一案”一条:公(杨涟)大骂:“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驾,皇长子小,你们踞住门,不容宰相入,意欲为何?”(此处“奴才”仍做骂人语。)
崇祯年齐东野人的《隋炀帝艳史》第四回《不发丧杨素弄权,三正位阿摩登记》:却说炀帝与杨素在便殿立候消息,张衡去不多时,只见几个内使慌来报道:“不好了!万岁爷一霎儿喉中呦呦有声,奴婢等连连呼唤,已不能答应,望千岁爷做主。”
第五回《黄金盒赐同心,仙都宫重召入》
只捱到日色平西,忽见一个内使,双手捧了一个金盒子,走进宫来,对宣华说道:“新皇爷钦赐娘娘一物,藏于盒内,叫奴婢赍来,请娘娘自收。”
宣华接了一看,只见四面都是皇印封着,合口处又有御笔花押,心下早有几分动疑,不敢便开。因问内使道:“内中莫非毒药?”内使答道:“此乃皇爷亲手自封,奴婢如何得知?娘娘开看,便见端的。”
(这是明人写前朝事,万岁爷一词,显然已是明代太监对皇帝的称呼)
清初名教中人的《好逑传》第十八回《验明完璧始成名教终好逑》:
秉笔太监因乘间奏道:“铁中玉与水冰心同居一室,此贞淫大关头也。今止凭鲍梓遣下设单祐一窥,即加褒美,设有奸诡情由,岂不辱及朝廷?且奴婢看铁中玉与水冰心自上本内说的话,大有可疑。”天子道:“有何可疑?”
清初洪昇的《长生殿?絮阁》:(丑一面暗上望科)呀,远远来的,正是杨娘娘,莫非走漏了消息么?现今梅娘娘还在阁里,如何是好?(旦到科)(丑忙见科)奴婢高力士,叩见娘娘。(旦)万岁爷在那里?(丑)在阁中。(旦)还有何人在内?(丑)没有。(旦冷笑科)你开了阁门,待我进去看者。(丑慌科)娘娘且请暂坐。(旦坐科)(丑)奴婢启上娘娘,万岁爷昨日呵。……
清中叶李百川《绿野仙踪》:第九十一回《避春雨巧遇袁太监,走内线参倒严世蕃》
袁太监道:“那老奴才(指严嵩)耳目众多,一露风声,你的本章白隔在那,他就着人先参了你。”
袁太监笑道:“你的礼忒多。到底还和我是两个人,你听我教给你。比如他要叫你邹先儿,则会和你们叫老公公一样,你称呼他老司长。他叫你邹先生,这是去了儿字加敬了,你称呼他乔老爷。他若叫你邹老爷,你称呼他乔大人。他是衣蟒腰玉的老公,比我们不同。不但你,严老头子倒是个宰相,还叫他大人不绝口。”
写明朝事,同一本书中,太监的自称便完全不同于专做骂人用语的“奴才。”而为“奴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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