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蔚蓝

    洛汐没有直接回答韩靖霆的问题，在沉默良久后，问：“你大哥大嫂还是没有音信吗？”
    韩靖霆表情凝重，摇了摇头。
    “既然韩家都知道小野不是亲生的，恐怕也不会对他视若己出了吧？”洛汐在为韩青野的未来考虑。
    她想起司君羡之前说过的关于韩青野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而偏偏韩青野竟然会是自己当年失去的那个孩子。
    她该如何向司君羡坦白呢？
    司君羡那么优秀的男人，而她……先后被两个男人侮辱过，更过分的是，她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洛汐有些失落，她甚至想，如果没有陷入爱情这片沼泽里，是不是就不会想得这么多？
    她还是喜欢洒脱的自己，讨厌现在的优柔寡断。
    韩靖霆听出洛汐的言外之意，沉声说了句：“不会。”
    “怎么可能？你们韩家连晚辈的婚姻都要门当户对，哪里会容得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呢？即便是收留他，也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了。更何况你这一辈还会生儿育女，到时候小野一定会感觉到待遇的不同。”洛汐想到自己在顾家的经历，深知韩青野不适合继续留在韩家。
    可是这样的小家伙，该怎么告诉他身世的真相？
    韩靖霆只好用沉默来代替回答。
    他比洛汐更清楚，韩青野的确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被疼爱。
    “韩靖霆，我想带小野离开，请你帮我。”洛汐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但是不要告诉他真相，就让我代替韩先生和韩夫人照顾他。如果有一天他们回来了，小野依旧是他们的孩子。”
    韩靖霆盯着洛汐看了许久，道了声“好”。
    他偶然间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么暴躁，是不是洛汐和这个孩子……
    时间最无力就是“如果”，他将这个念头摁了回去。
    谈话结束后，洛汐去了医院。
    韩青野正在睡觉，小脸苍白，原来鼓鼓的小脸蛋儿也凹了进去。
    因为过了探视时间，洛汐只能在窗外愣愣地望着。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晴天，盼了这么久，本以为希望破灭，却没想到小家伙就在她身边。
    回想第一次相遇，还有小家伙对她的喜欢，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不觉间，洛汐已经潸然泪下。
    “洛汐？”一个颇感意外的女声将她拽回到现实中。
    洛汐扭头，就看到江梦希正讶异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发觉眼泪已经在脸庞泛滥，忙掏出纸巾擦干。
    “你……来探望病人？”江梦希望向病房内。
    “是的。”
    “这个小朋友吗？”
    “嗯。柳阿姨也住在这里？”洛汐想到司君羡说柳如烟受了重伤。
    “是的，我妈妈在这边疗养。”江梦希有些歉疚地说，“你方便吗？我们出去聊一会儿吧。”
    “好。”洛汐见她态度恳切，便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住院楼下，薄暮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们身上。
    “那个，洛汐，”江梦希抿了几次唇，才郑重地面对洛汐，说了一声：“对不起。”
    洛汐自然不知内情，眼神中满是疑问。
    江梦希就知道司君羡没有坦白那天晚上的事。
    既然如此，她更加不能说，免得给两人平添误会。
    “没什么，就是很感谢司先生救了我和我妈妈。”江梦希格外地注重了称呼。
    “柳阿姨和司伯母是好友，君羡他不会不管的。”洛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勉强措辞。
    江梦希如释重负，轻快地说：“真得很羡慕你们的感情，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遇到这样忠诚的男人。”
    洛汐当然听不懂这番话的深层含义，只是浅笑着说：“一定会的。”
    “谢谢。希望能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江梦希说着，伸出了右手。
    洛汐微笑着回握住，“当然。”
    光晕打在洛汐的脸上，柔和温暖，江梦希就在这一瞬间，感觉到洛汐的与众不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司君羡会深爱这个女人。
    与洛汐告别后，她回到柳如烟的病房，并带去晚饭。
    柳如烟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却虚弱了很多。
    江梦希一直自责，是她连累了母亲。
    “梦梦，妈妈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对你说过。”柳如烟慢慢喝着米粥，声音平缓低沉。
    江梦希听到这样的语气，顿时觉得不安。
    “妈，怎么了？”
    “其实，你有一个姐姐。但是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那时候，她才两岁四个月，还那么小。”柳如烟仿佛陷入回忆，两眼变得无神。
    江梦希完全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风华不再的母亲。
    这一刻，她才发现对方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你爸爸总是很忙，顾不上家。那时候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只能安排保姆照顾你姐姐。可是没想到，保姆串通外人绑架了她。”柳如烟缓缓地诉说，胸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上气。
    江梦希这才明白，为什么从自己记事起，母亲就是一位家庭主妇。
    她一直以为柳如烟本来就是爸爸身后的贤内助，直到长大后不经意发现了被堆在杂物间的奖杯证书，她才知道母亲原来有过那样高的艺术造诣。
    她问过为什么，却没有得到答案。
    今天，她的疑问终于得以解开，“妈，是不是因为姐姐，所以你再也不拿起画笔？”
    柳如烟没有回答，兀自说：“接到绑匪的电话，我和你爸爸说，无论对方要多少钱，我们都要给，一定要赎回你姐姐。可是你爸爸却背着我报了警，最后……你姐姐再也没有回来。”
    江梦希看到母亲绝望的眼神，心也似刀绞般难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对父亲冷眼相待，原来是因此而心怀怨恨。
    她曾经以为是不是父亲年轻的时候出过轨？因而一直得不到母亲的原谅。
    哪怕是这次受伤，父亲特意请假赶来看望，都被母亲以不想见为由赶走了。
    “妈……”江梦希握住柳如烟冰凉的手，心疼道：“这不怪你。”
    “呵，”柳如烟自嘲地笑，“不怪我？我根本就不配做母亲。”
    “妈，你是一个好妈妈，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从江梦希的角度来说，姐姐和她的距离太过遥远，她能感知到的，自然还是柳如烟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到了极致。
    无时无刻的陪伴，无微不至的照料，倾尽一生的栽培，于她而言，柳如烟的确是天下最完美的母亲。
    不过她现在也明白过来，这是另一种补偿和救赎。
    她拥有这样的母爱，是牺牲了姐姐换来的。
    柳如烟心怀对大女儿的愧疚和对小女儿的爱，这些年一直在矛盾中挣扎。
    现在她终于能一吐心声，整个人就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再也强撑不下去。
    这次生死劫让她做出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江梦希，如果她不在人世了，还要让小女儿继续寻找姐姐。
    她始终不愿往最坏的结果去想，这也是支撑她活着的支柱。
    柳如烟虚弱地靠在床头，看着江梦希，嘱咐道：“梦梦，答应我，如果妈妈不在了，你要替妈妈去找她。”
    江梦希忍住泪水，郑重承诺：“妈你一定要好好的，等姐姐回来和我们团聚。我这就动员所有的关系和朋友去找，一定可以找到姐姐！”
    柳如烟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好啊，我等着。”
    *
    洛汐漫无目的地在人行路上走着，就接到司君羡的电话。
    她看着来电显示等了好久，直到铃声消失，都没有接起。
    司君羡锲而不舍地又打过来。
    洛汐调整好情绪，接起道：“不好意思，我临时约了人，不能回家吃饭了。”
    司君羡当即就察觉不对劲儿，这不是洛汐的行事风格。
    “你在哪里？还和韩靖霆在一起？”
    “没有，我是约了叶蔓。”洛汐很紧张，只好说了谎。
    “叶蔓出差了。”司君羡一语道破。
    洛汐哑口无言。
    “如果你不和我说清楚，那我就去找韩靖霆问明白。”司君羡的语气不容置喙。
    “司君羡，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好吗？”
    洛汐突然服了软，让司君羡一时无法回答。
    见对方沉默，洛汐松了口气，又说：“你以前不是说过，我不想说的，你不会问。”
    “是，我说过。”司君羡握了握手指，“可是你不能一个人，更不能对我说谎。”
    洛汐知道他在责怪自己刚才对他说了谎。
    “对不起。”她道歉。
    “我不要听对不起。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不问，但我要陪着你。”司君羡一旦强势起来，洛汐是无法拒绝的，“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对你坦白。”
    半小时后，洛汐上了司君羡的车。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子一路驶向郊外，最终停在一处乡野间，坐落着一片村落。
    夜色中，暖黄的灯光氤氲在黑暗之中，袅袅炊烟升腾而起，温暖了寒夜。
    洛汐从来不知珑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司君羡牵起她的手，走进村中的一间民宿。
    坐在吧台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一见到他们进来，就热情地招呼：“君哥！你终于带女朋友来了啊！”
    “呵呵，是我老婆。”司君羡把证件往桌子上一拍，“开个房间。”
    “哟哟哟！几年不见你都结婚了！这可要哭死多少小妹妹。哈哈，嫂子好！”小伙子边开玩笑边和洛汐打招呼。
    洛汐没想到司君羡在这里也有熟人，只能微笑着称赞：“你好，这里的装修很别致。”
    “玩儿呗，嫂子喜欢就好。喏，君哥，天光房哦！”小伙子递给司君羡一张房卡。
    “那你忙。”司君羡不多废话，牵着洛汐就走向楼梯。
    这小别墅一共只有三层，小伙子给司君羡开的是最好的一间，从卧室延伸出去的阳台，可以直接看到夜空和原野。
    “你来过这里？”洛汐有点好奇。
    “五年前。”司君羡有备而来，竟然从大包里拿出便当盒。
    “你……已经做好了饭？”
    “嗯，这里有微波炉，还有红酒。完美。”
    司君羡驾轻就熟地开始操作，不一会儿就在露台的小桌子上摆好饭菜。
    简单却精致。
    “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说？”他在月光下，发出盛情邀请。
    洛汐学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拿起盛着红酒的杯子：“我想喝酒。”
    “奉陪到底。”司君羡举杯，轻轻碰上来，宠溺的目光让洛汐不敢直视。
    满怀心事的洛汐很快就进入微醺状态。
    她之所以选择喝酒，一是想要逃避，二是想要壮胆，就是这么矛盾。
    终于，她感觉自己的胆子已经足够大了，抬眸时，却跌落进浩瀚的星河。
    “小汐，你在乎我的过去吗？”
    司君羡居然先她一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