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蔚蓝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洛汐当时就笑了。
    “那你会介意我的过去吗？”洛汐从心里觉得，自己才是最不堪的。
    她有资格去在意别人的过去吗？更何况是那么优秀的司君羡。
    她凭什么？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任性地打断司君羡的话，兀自抱着酒杯敞开心扉。
    “你应该早就知道顾家的旧事了吧？那个被全城人耻笑看不起的顾溪，害得顾家家破人亡的顾溪，就是我啊！我年少失身，被顾绍礼QB，还未婚先孕，生下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害得他从一出生就被卖掉，生死未卜……”
    洛汐感觉大脑还是清醒的，可身体已然不听使唤，软软地趴在了桌上。
    她是笑着说出这些话，却听得司君羡心寒。
    难怪她不愿意和顾绍礼见面，原来背后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司君羡对于顾绍礼的印象，急转直下。
    洛汐是真得醉了，完全没有顾忌地说出从前。
    司君羡默默听着，连视线都紧绷起来。
    “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参加韩靖霆的生日宴，不该喝那么多酒……不该睡在酒店里……才会让人趁虚而入，犯下最大的错……五年了，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洛汐喃喃地忏悔着，说起五年前的旧事。
    只不过她没有讲述陆星蕴和韩靖霆对她的欺辱，因为那些在她心里，已经随着晴天的归来而放下。
    “你说，五年前的那场生日宴，你是在哪家酒店？”司君羡紧紧盯着洛汐，他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
    洛汐醉眼迷离，口齿含混地说：“维斯顿啊，你应该知道的，珑城最有名的一家。”
    “洛汐，”司君羡在得到洛汐的回答后，感觉全身都僵硬了，“你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蒙住我的眼睛。”洛汐气若游丝地回答。
    说着，她便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好了，我都说完了，咱们明天就去离婚，以后还是朋友！”
    “离婚？为什么？”司君羡看她摇摇晃晃，立刻去扶她，结果洛汐一个趔趄，直接趴下来把他压倒。
    两人近在咫尺，鼻尖相蹭，眼神交汇。
    “我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吗？”
    洛汐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和委屈。
    司君羡眼底的心疼藏在浓郁的墨色里，他大手在洛汐腰后用力向下一按，将人抱进怀里。
    “你这样独一无二的女人，为什么不要？”
    “真的？”洛汐清亮的瞳仁立刻重现光彩，但依然隐约可见不自信的神色。
    司君羡弯起唇角，在她脸颊轻轻一吻，嘴唇翕动：“假的。”
    洛汐撅起了嘴吧，不太高兴，就想从司君羡的怀里出来。
    可惜对方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小汐，如果我找到酒店里的那个男人，你会怎么做？”司君羡趁洛汐喝醉，故意套她的话。
    “我要送他进监狱！”洛汐咬牙切齿，眼皮却已经掀不起来。
    她软软地趴在司君羡颈间，像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学着妈妈亮出自认为锋利的爪牙。
    司君羡深呼一口气，趁她睡着前，问：“如果是我呢？”
    “嗯？”洛汐压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以她现在的神智，想不到那么全面。
    司君羡倒是觉得机不可失，他下意识轻咳一声，而后托起洛汐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
    洛汐借酒壮胆，反正今晚已经豁出去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大不了一拍两散，伤心失落难过那都是她活该。
    反正她如果失去了爱情，还有儿子……
    有这种想法垫底，她愈发无所畏惧。
    “你……是不是有枚胎记在胸下？”司君羡迂回地问。
    洛汐秀眉倏然蹙起，“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真的有？”司君羡心下也有些着急。
    之前他特意确认过的，明明没有。
    “你该不会是小时候偷看过吧？”洛汐露出警惕的眼神。
    司君羡一时哭笑不得。
    “你先说，那胎记哪里去了？”他一定要知道。
    洛汐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坦诚道：“在国外日子不好过，因为缺钱去做内衣模特，品牌方要求把胎记去掉，就去医院处理了。”。
    司君羡心中的困惑霎时间被打散，他柔声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我犯下的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
    洛汐说：“好。”
    “郝南的父亲在危机中把玉玺交给了我，我带着它来到珑城和接洽人碰面。但那天出了意外，我被龙邦的人盯上，不得不和他们周旋。那晚就是在维斯顿酒店，我被下了药，趁着还清醒逃到了客房部，刚好发现有件套房的门没有关严，就溜进去藏起来。巧的是，那晚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一时把持不住犯了错。我担心女孩看到我的样子，就蒙住她的眼睛。如果不是她，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也许会着了他们的道，身陷囹圄也说不定。后来我脱困，一直在寻找女孩的踪迹，却一无所获……直到遇见你，我感觉你的样子像极了她，可是你却没有那枚胎记。”司君羡如释重负地说完，担心地关注洛汐的表情。
    洛汐木木地看着司君羡，简直以为听到了天方夜谭。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所以，你把我当替身？”
    司君羡有点想扶额，不过他选择扶洛汐起来，把她圈在怀里。
    “不，和你在一起后，我已经忘了她。可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她。对不起小汐，因为我，让你受了委屈。”
    声音沉沉，一下一下敲打着洛汐的神经和心房。
    她终于听懂了，也终于明白了。
    那个男人，就是司君羡。
    她曾以为所有的苦难都缘于那个男人，可仔细想想，似乎又不是全然是这样。
    韩靖霆不爱她是事实，陆星蕴恨她也是事实……
    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变成这样的呀。
    司君羡见到洛汐呆愣的样子，怕她受刺激过度，于是紧紧抱着她，吻她的脸颊。
    “我愿意用一生弥补，答应我。”
    郑重的语气在洛汐耳边回响，司君羡的眼神如同虔诚的信徒。
    洛汐心中的最后一片阴霾被击散。
    她该庆幸，庆幸那个男人是司君羡，她更应该感恩，感恩命运在苦尽之后赐予她甘来。
    兜兜转转，司君羡在她的生命里，竟然从未离开过。
    儿时，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长大后，他们竟是那样的不期而遇……
    一切都不由自主，却已然冥冥中早就注定。
    爱恨都是一念之间，但陷在里面的人，总是难以自拔。
    “小汐，答应我。”司君羡再次用温柔的口吻请求。
    他的负罪感正以无法遏制的速度滋生蔓延，除了用这一生弥补，除了对洛汐千倍万倍的好，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罪大恶极的重犯，在期待当事人的救赎。
    洛汐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虽然看起来他的表情并没有异样。
    可恋人间的灵犀让她就是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不情意流露的心绪。
    她面若桃花，目光如月色般朦胧。
    “好啊。”
    莞尔一笑间，司君羡看到一颗流星划破夜幕。
    “你再说一遍？”他需要确认，他怕是听错了。
    洛汐环上他的脖颈，唇贴上去，在他的嘴角呢喃：“你要用一生来照顾我们母子，不许食言。”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消散，所有的痛苦也都不见。
    爱，果真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司君羡却是一愣，“母子？”
    如果说从前的洛汐觉得命运不公，待她苛刻，那么现在她则觉得一切都值得，只要努力地活下去，苦难中一定会开出花朵。
    她小心翼翼地把鉴定报告拿给司君羡看，“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
    三个月后，珑城机场。
    飞往H国的航班开始检票，叶蔓恋恋不舍地拥抱洛汐。
    “你这个没良心的，丢下我就走了。”叶蔓不太开心。
    洛汐看了眼远远站着的白卿辰，“要是不开心，就来找我。”
    叶蔓瞟一眼旁边正和韩青野玩儿乐高机器人的司君羡，“你老公把公司都委托给我打理，就是故意不让我去骚扰你们三人世界吧？”
    洛汐笑着告别，却在转身时，无意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正眼去看，但她知道那是谁。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想再回头看，也不在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如今过得怎么样。
    哪怕她得知当初是陆灵蕴故意把韩靖霆的房卡给了她，想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心中也没有任何波澜。
    陆灵蕴那样做并不是真正为了她好，而是因为偷看了洛汐的日记，发现了顾绍礼的秘密，又根据种种迹象推断顾绍礼一直喜欢着洛汐，才心生醋意，渐渐萌生憎恨。
    至于她出事，更是一场害人不成终害己的乌龙闹剧。
    她本想利用外人来破坏顾绍礼对洛汐的爱意，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更加恶毒，做了借刀杀人的事。
    “妈咪，快走呀！”
    一声开心的呼唤将洛汐的思绪拉回现实，韩青野拉着她的手，大眼睛忽闪忽闪。
    小家伙已经认她做干妈，司君羡自然就成了干爸。
    他始终坚信“爸爸妈妈”有一天会回来，但由于时间无法确定，所以他愿意先和干爸干妈一起生活。
    起飞前，洛汐的手机刚刚进入关机界面，就进来一条短信。
    她来不及看，也不甚关心。
    毕竟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此刻都在她身边。
    那条短信是战亦风发来的，内容是：“小汐，有件很重要的事通知你，你的生母找到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
    ……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司君羡忽然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向窗外看。
    韩青野的小脑袋也探过来，一字一句地念着远处那硕大广告牌上的字。
    他正是爱表现的年纪，学了不少字，十分好为人师。
    稚气的童声格外清脆。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