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归来

    转天一早，卫功禄便派管家带着两姐妹前去郭二牛的墓地，并且安排工匠随行，一切重建事宜都由她们俩做主。
    全誉仁昨夜经历了上任以来最大的挑战，一夜未睡，清晨时头痛更甚，连走路都需要两人搀扶，失去了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老态龙钟。
    贵族们一早又齐聚于议事院的大厅，不过这次是为了刘家昨夜所为，担心州中会爆发战争。
    “我听说昨晚来了三千骑兵，全是刘家的私兵，他养这么多兵士，是不是想…”
    “说不好啊，他刘易先资格老，名望高，当年迫于皇族压力才让的位，现在州中正奉大事，他会不会趁机…”
    “你们不要在这里胡乱猜忌，刘老为人正直，拒绝灵族也是为所有人着想，我不相信他会…”
    众贵族虽然各有看法，但全都默契的将关键词省去，他们身在议事院里，不想让这些话传到全誉仁耳中，免得被扣上挑拨离间、拨弄是非的罪状。可面对事实，即便隐去了几个字，他们也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所以省去“谋反、兵变”等字的意图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全名德愁容满志的出来接见这帮贵族，刚一见面，各种讨要说法的话语便不绝于耳，他看着这帮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权贵一时间全变成市井小民的模样难以接受，同时也意识到他们父子逐渐失去威信，连面见城主的基本礼节都被众人抛于脑后。
    “少城主，刘老是什么意思啊，大晚上的派这么多骑兵来干什么？”
    “是啊，少城主，我听说守城驻军都出动了，到底怎么了？”
    “老城主人呢，赶紧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我们是不是该将所有人聚到一起，再谈一次，总这样下去，保灵城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都给我闭嘴，你们一个个世代贵胄，居然连基本的仪态都不顾，看看你们的样子，与贫民窟里抢食的贱民有何不同。”全誉仁被搀扶着出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大声喝止。
    他因为头痛，气血不顺，面色难看，罕见的出言斥责了所有人。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他落了座，接着说:“保灵州依然是我们父子做主，刘易先拥兵自重，这事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没死，保灵州乱不了，都回去吧。谁再敢出言不逊，蛮横无理，我立即将他下狱，治他以下犯上之罪。”说罢，议事院的卫兵集体上前，作势拔刀。
    众贵族见全誉仁怒不可遏便不再纠缠，三五成群的退出议事院，不欢而散。
    “父王，您身体怎么样，还是快去歇息吧。”
    “顾不上了，准备车驾，随我去卫府。”
    全名德终于等到了转机，喜出望外，于是立刻吩咐人去安排，他则搀着全誉仁走向门外。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卫府门前，侍卫进府通报，但由于昨晚卫功禄与慕晨交谈到深夜，还未起床，于是卫柔代替他伯父，出来相迎。
    “父王，您…”见全誉仁气色不好，卫柔急忙上前。
    “这些天累的，头有些痛，小毛病，无需担忧。”
    卫柔立刻将全誉仁搀扶入座，起身时看了一眼全名德。
    “你怎么样，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全名德主动搭话，令她倍感意外，于是略带娇羞的答道:“挺好的，你也坐吧。”
    三人刚落了坐，卫功禄匆忙的跑进来，上来就拱手施礼，为自己没有及时出面致歉。
    “老夫昨夜忙至深夜，还望老城主莫怪。”
    “卫大人也是受人所累，辛苦了。”
    “受人所累？这是说我呢吗？”慕晨听到消息，也进来了。
    “慕晨，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刘易先，怎么会是你呢？”
    “全誉仁，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快死了。”慕晨在他对面坐下，端着茶杯，恶语相向。
    “说笑，又说笑。”
    “直说吧，干什么来了？”
    “这两日头痛欲裂，今天刚有好转，便来登门赔罪，还望你看在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上…”
    “因为刘易先是吗？我不管。”
    “慕晨，这…”
    “慕晨大人，您也见到了刘家飞扬跋扈的模样，不是我父王不肯帮您，他确实也有苦衷。”
    “小城主，话都让你说了，告诉丫头等我走后驱逐灵族的是你，现在碰到麻烦，让我帮忙的也是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随你糊弄。”
    慕晨将全名德告密的事情说出，全誉仁紧闭双眼，拖着额头连声叹气，他已不想再训斥全名德，失望至极。
    “慕晨大人，我是做过许多错事，但经过昨晚我想明白了，雇佣者是异族，却为我们开疆拓土、守护家园，荒原人是异族，但从未侵我土地、杀我子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深刻人类脑海里的偏见是错的，我们能和雇佣者、荒原人共同生存，那其他种族同样也可以。”
    听了全名德的话，全誉仁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而卫功禄与卫柔更是瞪大双眼，甚至惊讶的忘记了呼吸。
    “慕晨大人，我清楚你对我有看法，但我实话实说，从我个人角度，我不能让任何人挑战我们父子的权威，从城主的角度，我不能让百姓陷于战火。您怪我们父子出尔反尔，我愿承担一切后果，但您看着生灵涂炭而不顾，又怎么对得起保灵州百姓对您与大牧首的厚望。”全名德表现得诚心实意，居然屈膝跪在慕晨面前。
    这一幕打动了除慕晨外的所有人，包括卫功禄都想上前将他搀起，但慕晨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轻蔑的回了一句:“你这种人我在无限城见多了，好好跪着吧。”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慕晨大人，您帮帮名德吧，他已经知道错了。”卫柔拦住慕晨，跪于他脚边。
    “卫柔，你…你…”慕晨俯身拉了她两下，但她执意跪地不起，于是转身对全誉仁说:“把边境黑市的管辖权给我，我保证保灵州不会发生战争。”
    “好…好，黑市没问题，那大牧首…”
    “别得寸进尺。起来吧卫柔，唉…”慕晨搀起卫柔，离开大厅，没有理会还在跪着的全名德。
    全名德低着头，双拳紧握大腿，咬牙切齿，甚至甩开了前来搀扶自己的卫柔，但起身后，握住卫柔的手，连声道谢。
    卫功禄与全誉仁又客套了几句，缓解他们父子颜面有失的尴尬。离开时，全名德直接将卫柔抱在怀中，低声细语，依依不舍。
    将客人送走，卫功禄急忙去见慕晨，卫柔留在厅中，回味着久未体会到的温情，幸福洋溢的面庞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忸怩不安。
    “慕晨，我进去了。”卫功禄推门进来，慕晨正坐在桌前发呆。
    “慕晨，这…”
    “全誉仁就是求个心安，他是当了一辈子亲王，又做了三十年城主，虽然处理过大小事宜无数，但真的有人威胁到他的权位，甚至不惜发动战争，他就没办法了。来这求我不过是找个强有力的后援，提前为最坏的结局留条后路。”
    “刘易先真的会与保灵城开战吗？”
    “不会，刘易先虽然顽固不化，誓死不接纳灵族，但他不会因为这样就发动战争，他为了保护盗墓的村民宁愿付出三十颗灵石的代价也不将他们处死，足以见得平民百姓在他心里的分量。他就是想通过展示军力表明自己的决心，可没想到弄巧成拙，吓坏了所有人。”
    “全名德的作为又该怎么解释，难道他真的想通了，要倒向我们？”
    “小城主到是比他爹更果决，但我不信他，可怜你侄女了。”
    “唉…老夫也…算了，事情也算圆满，黑市的归属问题解决了，你准备让灵族什么时候迁移？”
    “明天，从重建开始，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土地和透翼的事情怎么样了？”
    “早上收到消息，与刘家顺利接洽，等着完成交易。透翼还没信，不过我特意交代了总管，让他陪同雅贝克姐妹去祈明村，并且沿途打探。”
    “行了，开始下一步吧。来人，将丫头和可可都叫进来。”
    不一会儿，三人进入房间，墨橙明显好转，不再躲在奇露娜身后，脸色也红润不少。
    “可可，你现在就回灵树城，通知你祖父准备好，明天迁移，我晚些时候带着两姐妹去找你们。丫头，你和墨橙去边境黑市，遍访周边村镇，雇佣村民，让他们后天一早去黑市集合，清理废墟。”
    “慕晨，老夫呢？”
    “你就留在城中吧，有什么消息也好尽快通知我，监视好刘易先的一举一动。将灵族迁移到黑市和全誉仁与我和解共同对付刘氏家族的消息放出去，一定要传到刘易先耳中。”
    就这样，众人按吩咐分头行事，慕晨一人坐在房中，想到自己从誓要解开这个世界所有谜团的开拓者，变成了操 弄人心的阴诡权谋之士，苦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