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地带(全)

第1章


      原始,说明的仿佛是最初的状态。人们一看到这个词,往往想起的是什么?没错,是赤裸裸。 
 
    每一个事物都有着它的原始,它的赤裸裸。文明作为人类的一种武器,把人类本身武装起来,仿佛征服了原始,让世界底赤裸裸覆盖在人类文明尘埃之下。世界作为一个整体,从人类的角度思考,也终于脱离了原始状态,进去了人类的文明。殊不知,无论人类如何认为,世界还是世界,还是那么赤裸裸,天空、海洋、山脉、大地以及动物,这些家伙依然宁愿处在它们的原始,从而讨厌并抗拒着人类自以为傲的文明。 
 
    赤裸裸――天空抗拒着众多的气体、海洋抗拒着化学液体、大地抗拒着建筑物,动物呢?人类对这些小东西有时是很宠爱的,给一只小狗小猫小什么之类硬加上一件人类制造的用来武装动物的衣服是常有之事,但是,它们真的需要这样的一件衣服吗?或许只有人类本身才需要的。 
 
    在我的字典里,原始的意思很单纯,也就是最初的――赤裸裸。 
 
    八十年代初,在中国农村,上演过一阵赤裸裸的艺术,这种艺术令农民迷茫的同时也令他们觉得有趣:黄昏来临之时,便在一块公众的大草坪摆了一张旧桌和两三张高椅,每一个从这里路过的农民都知道今晚又是他们难得的节日了,到了晚上,不但本村的村民几乎全在草坪上坐着站着等着,就连外村的村民也有很多来到这里坐着站着等着,等那赤裸裸的令他们惊奇的艺术出现;一般来讲,这个草坪的空旷总有一扇墙(哪怕是一间破旧的没人住的瓦房的一侧),村民们的期待的就是这一扇墙。该狂欢的时刻来临了――两三个比他们穿着入时高档的人就会穿过人群,走到桌前,把一部村民们还不能准确叫出名字的机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这两三个人就在高椅上坐好,一伙村民就在此时把他们重重抱围,看着他们弄这弄那的。在村民的热切期待中,一道强光便从那机器射了出来,射到那扇墙之上,哈嘿,怎么了?那墙上竟然出现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墙上怎么会有人、有动物、有房子、有农田、有公路、有山有树、有水有土?墙上的人比他们还要懂得生活,多艺术呀!这就是电影吗?村民们懂得这是电影,这电影就像镜子一样把他们熟悉的一切映射在墙上,他们忽然间觉得自己成了赤裸裸的了――在电影所表现之外,他们成了那个“原始”。种田的人是不懂艺术的,当然也不会懂得艺术建立在原始之上――也就成了文明。这种令他们觉得赤裸裸的艺术,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另一面――用人类文明武装起来的一面,只是随着时间的告白,这最初的惊奇与迷惑也淡然逝去终归变得麻木,人们不再为这把他们浓缩在一扇墙上的影儿感到什么震撼了,仍然过着自己的原本的生活,一种相对于电影来说,赤裸裸的生活。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原始,他们也还是人类文明的一个象征,只有当没有电影的黄昏来临,他们赤裸地在自己的房间上演着的艺术,我才称之为原始的艺术。 
 
    当夕阳挂在西天――这并非原始的山林也跟着它泛红了;是的,这山林的一切都红着。一个女孩子的脸也泛红了。女孩是这山里唯一的女性,她之外,还有一个男性。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全裸的男人,处在这密林中,他曲竖起他的双膝,双膝之上是一个画夹,他的画笔正在描画着一个裸体的少女。 
 
    少女就是那脸上泛红了的女孩,她也是赤裸的,右手的肘关节顶着一棵小树,双腿并拢,身体微向右侧着立在小树之旁,哪怕是在这种相对的原始状态之中(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她也想极力地用一个沉思的姿态来表明她是已经成熟了的。在这种似乎是人类最原始的状态中,他和她极力要创造一个艺术、一个文明。 
 
    男孩的生殖器的勃起,如同人类文明的兴起一样,打破了这个艺术的氛围。少女从他托着画夹的双腿合成的缝里看见了这一兴奋(不是单单只有女人夹起的双腿能令男人兴奋),她笑了,笑得时候,她胸前青稚的乳房微微地跳跃着――这似乎是她给男孩的另一种微笑。 
 
    “别动,我不好画的。”男孩说话,他的生殖器却没来由地弹动着。 
 
    女孩又装出一付沉思的成熟模样,她说,“罗丹的《沉思者》应该是女人的,他却雕了个男人,男人不可能在光着身子的时候安静。” 
 
    她看着双腿之间那勃起的生殖器,如果沉思就是生殖器的勃起,那么,罗丹是错了。罗丹的石头是永远也不会勃起的(虽然很硬,但不会变化)。 
 
    女孩认为女人的一生就是一个最伟大的沉思,因了女人沉思,有了孩子,才有了男人,人类的世界才得以继续,而在这继续中,男人依然冲动,女人依然习惯性地在男人的冲动面前沉思着。 
 
    如果是沉思孕育了思想和语言,而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正因为他们有了这两项区别于原始动物的尖端武器,那么,(一种大胆的说法)就是沉思孕育了人类。女人是沉思的伟大母亲。 
 
    (用一种神学的观点)上帝创造了人,证明上帝是女人。某一天,上帝出游时,遇见了一个叫做“地球”的男人,上帝习惯性地在这个表现着原始冲动的男人面前沉思了,于是人类紧跟着出现了。 
 
    “不论你如何地想表现你的成熟,你仍旧不是成熟的女人。”男孩看了看女孩,继续画着,女孩的嘴撇了撇,似乎是生气了,她向着男孩走过来。 
 
    男孩说,怎么了? 
 
    你说我不成熟――男孩一笑:我道歉。 
 
    女孩:没用!我需要一个证明。 
 
    男孩:嗯? 
 
    女孩夺了他的画笔和画夹:用你的另一支画笔,画入我的身体,是的,就刻画入一个女人的生命。    男孩的生殖器进入了女孩的生殖器…… 
 
    天与地、生与死,整个世界的变换轮回,终归是两极而已。人类的进程从原始到文明,也不可避免地在这“两极”之说。天地合成一个世界之时,仿佛消失了两极呈现了一个圆(如同一条直线,两极有着无限长的两端,当这两端回归为一点之时的状态),然而一个圆也是从无数的“两极”得来的。生是一个未知,死亦是未知,这两个“未知”构成生死的两极,而两极总会回归到一点――未知。 
 
    人类进程的两极,从原始到文明,如同天与地的一体,也可以说像是生与死的“未知”。 
 
    单从人类而论,男人和女人也是一个两极。在这两极里,男性的生殖器与女性的生殖器又是不同的两极。当男性生殖器进入女性生殖器(不可否认,这两个器官的合作简直是天衣无缝)所形成的一切(形体的、感觉的、生理的、心理的),我称之为“男人和女人的完美地带”。 
 
    在人类的文明里,如果缺乏这个地带的存在,人类将也不会得到任何存在;偏偏人类的文明史里把这“地带”说成是“原始”。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进行性交(这与动物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令人类感到的悲愤的),不论双方是否有感情(人类文明的产物;动物学里面没提到的,因为动物还是原始产物),普遍的说法就是:做爱。这是文明所赋予人类的专利,他们把动物之间的(性交)指名为“交配”,却把人类之间的(交配)美其名“做爱”;其实这两种都是(把外露的生殖器插入内在的生殖器)一样,区别只在于人类的大脑比动物的要发达许多,所以连性交以及性交的名堂也跟着发达了。 
 
    当文明渗入人类的思想和感情,原始的冲动便成为一种可以指责的行为,从两极的论点出发,其实文明是一种虚假,原始才是一个真实。如同村民们的生活是一种真实,而映射到墙上莫名的熟悉的影儿(在村民的最初认知里仿佛也是真实的)是一个虚假的存在。 
 
    人类的生活,本身就有着真实与虚假,因为文明成就了人类,而人类的根性仍然源自原始,这两个极端造成了人类生活中的两极:真与假、实与虚。 
 
    性和爱是人类两性世界里的两极,性(凡是动物都有)是原始,爱(只有人类独有)注入了文明。 
 
    人类主张,有爱才有性,偏偏太多时候无爱也有性(这显然也是常见――性在人类文明中,习惯用来交易或取乐,而不是以繁殖为目的;这比动物的性又发达了许多);很长一段文明(比如中国的封建社会等等)里,男女之间最先是有了原始之性才有爱的。若说爱代表人类的文明,性仍然是原始的表现,那么,人类主张有爱才有性(另一种说法:有文明才有原始)不就是一种倒退? 
 
    其实原始与文明这两极本身共存于世。由原始的方向继续回溯,是混沌、是未知;从积极(文明)的方面前看,人类世界(或说历史)的无限前进,也还是通向未知。 
 
    这两极无论从那个方向去延伸,都是走向未知,人类不能真正弄懂以前,也没能力猜测以后;两极回归成一点时,就是人性(两个未知的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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