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

--3.何生绝地还故我
    沈百川又连吐了三口鲜血,第四口血水还没有吐完,就发觉老太婆的拐杖又从头顶呼呼生风的砸了下来,只得缩身一滚,然后整个人忽然窜了起来,双掌往头顶上的地面一拍。
    幸好地窖皆为木板所建,再铺以厚土覆盖,自是让人想不到地下还有洞天。
    沈百川双掌一招“天王举鼎”之势,逃命之下,自是力贯千均。
    顿时“轰隆”一声巨响,泥土飞溅,沈百川连人破板跃出地窖。
    外面的所有房屋不知何时,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象在童话故事里突然消失了一样。
    四周灯火通明,映得原本应该黑得怕人的山林里却是亮如白昼。
    沈百川一跃出地面,满以为可一举化险为夷,却不知火光之中,影影绰绰的竟有十八个人早已在等着他了。
    这十八个人看到地面突地暴开,一个人箭一样射了出来,立时环视,围将上来。
    沈百川第四口血终于溢出,望着眼前的十八个如狼似虎的人,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他这时发现那两个陪酒的少年也在其中,一脸的讥诮之色在火光下更见狰狞,心中不由又气又怒,只是此时身受重伤,却也不敢冒然出手。
    木兰君和瞎眼老太婆慢慢从地窖里走了出来,用一种狼看着羊的眼光望着他。
    沈百川体内已是翻江倒海的痛,喘息着道:“木兰君,你…到底想怎样?”
    木兰君吃吃的笑，红着脸莺声说道:“不想怎么样啊！只不过叫你不要跑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她又突地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她显然说的是实话。
    沈百川连自己都有些失去信心了，望着身边狼一样的人,只得忍着身上剧痛,打起肿脸说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刚才是地下,现在是地上,你们根本奈何不了我！”
    如果在没有受伤之前,他这句话无疑有着极强的震摄力,但现在却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木兰君轻轻一叹,道:“一个人狂妄到了极点,那便是寻求自我灭亡,你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她说着话,轻轻一招手,便有一个身材不是很小巧的丫鬟双手捧着一具轻巧的七弦琴递了过来。
    木兰君接过古琴,在旁边一块大山石上坐了下来,又叹道:“所谓自古美人如名将,只为人间少白头。世人只道美貌女子为祸害,殊不知却是你们这些色男人更可绝!”
    她眉目语气之间,充满了空前绝后的仇恨,又深恶痛绝的道:“沈百川,我杀人之前,极少为人抚
    琴,你算是死得也是一点儿也不冤了。”轻拨琴弦,琴音清绝。
    沈百川的脸已开始变形扭曲,一张原本俊朗的脸一瞬间变得如垂死挣扎的困兽一般丑陋,精芒四射的眼睛似乎也开始模糊了起来，嘴角chou动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木兰君调弦按微,五指如蝶翩飞,拨 弄琴弦,发出一阵柔和清幽的琴声,极是悦耳动听。过得一会,琴声渐转温情暧昧之意,让人听之,竟是无不浑身燥热不安,情迷意乱。
    沈百川面色一变,骇然道:“何以如此斩尽杀劫?”连忙暗运内力,贯于周身,忽地提身掠起,风弛电擎一般便要挥掌扫向木兰君。
    岂知忽闻琴声突地一变,急起“咚咚”之声,紧凑激越,灼耀昂扬,大有杀伐之意。
    沈百川身在半空,猛觉一股凛烈之气如bo涛袭来,顿时将他的身子震得直摔出去,随着一口血水喷射,化成满天飞雨。
    沈百川身子快要落地之时,拚着最后一点力道,脚尖一点,“腾腾腾”的后退数步,身子晃了一晃,竟没有被摔倒。
    木兰君满脸诧异之色,手指一扬,琴声立绝,望着沈百川道:“果然是沈百川,名不虚传,受了我琴声一击,竟不摔倒?不过你如此争强又有何益?无非只是徒添伤恶罢了。”
    她这话显非虚言,沈百川如何不知,心中极是惶然,道:“我今日遭你暗算,我死也不甘。你若有本事,放我回去,咱们来日当择时死战！”
    木兰君银铃般一笑,讥诮的说道:“这应该不是你堂堂沈百川说的话吧?”
    沈百川面如死灰,气息喘促,道:“你何必一定要杀我?”
    木兰君咬牙道:“‘光辉岁月楼’人人都得死！”
    沈百川眼前一黑,身子晃荡,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满脸抽搐得不成人样,往日的威风一扫而尽,口鼻流血的道:“你…你不可杀我,我…我也可以加入‘烟雨飞花楼’…”
    木兰君象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不由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与骄傲,更对失败者的藐视和讽刺。
    瞎眼老太婆原本一片空白的眼睛里,忽然间闪出一丝亮光来，在灯火中无比的邪异。
    旁边的十八个大汉也无不裂嘴大笑。
    沈百川哀求道:“你不相信我?有我的帮助,我一定可以让你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
    木兰君望着沈百川,眼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冷笑道:“沈百川啊沈百川,你太让人失望了。据说当时李风柔被迫离开‘光辉岁月楼’时,你说:‘我堂堂沈百川顶天立地,岂会用如此卑鄙的j
    ian计陷害于你?’嘿嘿,好一个顶天立地啊！”
    沈百川又羞又愧,但满脸血污,自然也瞧不清他是什么神情,只觉得体温似乎是愈来愈冷,喉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道:“你…你真的是木兰君?”
    木兰君又笑了起来,但已是满目的悲伤,道:“三年前,‘烟雨飞花楼’和‘光辉岁月楼’,两楼并立,问鼎江湖。当时‘光辉岁月楼’有当今武林四大高手：高慕飞,路远,寂寞人,赫今生。烟雨飞花楼虽有‘美人一笑很倾城’西门如烟无敌于天下,但又如何能敌四大高手。所以‘烟雨飞花楼’自知不敌,只得借浪子谢意和你们‘光辉岁月楼’的高手怒闯‘烟雨飞花楼’之机,造成震惊江湖的‘长安之役’中,‘烟雨飞花楼’一举灭亡江湖的假象,从而退隐江湖,全力暗中策划,组织力量,以图重出江湖,东山再起。”
    沈百川已完全绝望,道:“‘长安一役’,‘烟雨飞花楼’楼主木兰君和‘美人一笑很倾城’西门如烟早已在那一战中死了。你…你…你是木兰君的女…女儿！”
    木兰君美丽的眼中忽然见充满了强烈仇恨,声如锋芒的说道:“是又怎么样?如今‘光辉岁月楼’四大高手,当年的楼主高慕飞已被我杀死,路远又已全身残废,赫今生则重病而死,唯一一个寂寞人又被高慕飞迫害远走江湖,不知所踪。如今你自命不凡的沈百川又为美人一笑而丧命荒山。哈哈,从此我木兰君也可以向你保证,江湖上从今以后,是再也不会有‘光辉岁月楼’了！”
    沈百川又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仅有的一点余温渐渐失去,灰暗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声若游丝的道:“美人一笑很倾城，你…你…是…”声至嘶竭竭,便没了声息。
    山风孤寂,遍夜凄零。
    黑暗中,忽然有人深远幽绝的叹道：“只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你这绝妙的琴声了！”
    木兰君吃了一惊,脸色顿变。瞎眼老太婆喝道:“什么人?”
    树林中幽灵一般慢慢走出两个高大的人影。一人背负双手,一人环刀在侧。
    那背负双手的人微微冷笑道:“瞎子终究是瞎子,耳朵再灵敏,也看不到我是谁！”
    木兰君声音一颤,道:“你…你是高慕飞?”此言一出,旁边的十八个大汉无不骇然,连忙舞动火把,将这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那人正是“光辉岁月楼”前任已故楼主高慕飞,旁边那环刀而立的人却是失踪了很久的寂寞人。
    高慕飞哈哈一笑,道:“你以为就你那小小的离jian之计就能杀我高慕飞?”
    木兰君又望了一眼寂寞人,只见他手上的弯刀如他的眉毛一样漆黑,闪烁着一种死亡的杀气,原本惊骇的脸色忽然如水一般芷静,叹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了的！”
    高慕飞得意的笑着,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沈百川的尸体上,却连一丝惋惜之情也没有。
    死人绝对不会好看,但他却很喜欢看一个原本精心要算计别人却又反过来被别人算计的人脸上那种后悔得要死的神情。
    在他眼中,木兰君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应该后悔得要死的人。
    寂寞人站在高慕飞身后,一动不动,就象山一样静,象水一样深。
    木兰君却连一点后悔的样子也没有,微微说道:“为了对付我‘烟雨飞花楼’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兄弟,看来这天下只怕也非你高慕飞莫属了！”
    高慕飞这才在脸上显出一丝悲伤之情,道:“我和二弟（路远）三弟（寂寞人）从密报中听说你‘烟雨飞花楼’又要密谋复出,企图灭了我‘光辉岁月楼’,迫不得已,为了瓦解你的野心,我们也只得做出这些令人痛心的选择！”火光映得他的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木兰君惋惜道:“当初我原来本想用离间计使你们自己反目成仇的,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所谓一子之错,全盘皆输！”
    高慕飞脸上的痛苦神色一闪而逝,微微说道:“你这离间之计可真是毒辣,庆幸被我所获。不过这样也是好得很,否则我们这将计就计岂能完成得如此彻底！”
    木兰君叹息道:“所以你就故意派人传出消息说路远和寂寞人企图谋反,然后阴谋败露,路远遭擒被废武功,寂寞人则拼死突围,赶去向路远的好友谢意求助,目的实则是故意借谢意的手，让他们成功救出路远,这样就造成了他们逃亡江湖无处立足的假象，好让谢意打入我‘烟雨飞花楼’内部。而你则假装在和路远相斗时被他杀死,其实却是和寂寞人似明似暗的在幕后潜心部署,让我满以为我的‘离间计’得逞而不觉坠入你的圈套之中！”
    高慕飞嘴角之下展出一丝残酷的笑容,缓缓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他语气之中倒是仿佛真是为木兰君惋惜起来,却又充满了不意的寂寞！
    木兰君心如死灰，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杨碧玉已经被你们杀了！”
    杨碧玉是木兰君的得力助手之一,与“遍地桃花逐晓风的”郭晓风是“烟雨飞花楼”最杰出的人物,此次木兰君用“美人计”劫杀沈百川,就让他们二人留守“烟雨飞花楼”总坛“死亡之城”。
    如果杨碧玉死了,无疑就表示着“烟雨飞花楼”的总坛“死亡之城”已被“光辉岁月楼”的力量所攻破了。
    既然一切都只是高慕飞等人所设下的计中计,而分别借以诈死和失踪来隐身的高慕飞和寂寞人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原因当然也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高慕飞在暗中已完全摧毁了“烟雨飞花楼”的所有力量,也就是说只有在这最后时刻，才该是和木兰君当面对敌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所以木兰君才有此一问,而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仿佛在微微颤栗。
    高慕飞这次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寂寞人。
    寂寞人冰冷如寒风的说道:“杨碧玉果然很厉害,和我杀了三百招,才重伤而逃！”
    “噗”的一声,木兰君一口鲜血脱口喷出,尽数洒在面前的那张古琴之上。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神情悲凄,两行清冷的泪珠终于从光滑的面颊上缓缓滴落。
    作者的话：
    怎么没人支持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