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唱妇不随

第15章


    莫言矜敛的眼中升起一抹怜惜,将泪人儿纳入怀中。
    「莫言……」喜韵埋头在对方怀中啜泣。「呜呜……为什么我非得嫁给穆鹰不可……如果没有这桩婚事,我也不会离家出走了……」更不会尝到难忍的情伤!
    莫言轻轻拍抚她哽咽的背脊,仍习惯沉默。
    「是大哥要我回去?」喜韵抬首,泪眼汪汪地问。莫言是大哥的贴身护卫,莫言会出现,也就表示大哥下达了某道命令。
    「大哥还是不愿改变初衷,是么?」
    莫言点头。
    「即使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还是非得把我当成利益联姻的牺牲品?」
    听她如是道,些许诧异掠过莫言心底。看着泪人儿眼中沾染红尘情爱的痛楚,莫言了悟地微微叹息,清凝好听、像是刻意压低的嗓音从唇内发出。
    「小姐,少主的心意向来不容置喙,所做的决定更不会害妳。」
    喜韵默然无语了。
    爹娘过世得早,啸日大哥兄代亲职照顾她,她何尝不明白大哥对她的好。
    若是大哥不疼宠她,就会逼着她学针黹女红、要求她当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而非任她钻研药草、整天弄得像个泥人似的,所以连婚嫁都为她挑了个上上之选的夫婿。
    她若不想再令大哥操心、不愿陷大哥于无义,就该遵循兄命披上嫁衣、安静嫁人。
    只是,如今就算嫁的是人人称羡的人中之龙,怎么样也比不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啊!
    「少主命我送妳回府,妳愿意回去么?」莫言道出此行目的,却在后头补充了一个问句,不在命令范围内的问句。
    「莫言?!」喜韵诧愕怔视眼前的人。莫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么做不就等于违抗主子?莫言一向忠心耿耿的呀!
    莫言神色平稳无欺,对她的惊讶坦然以对。会帮助她,是因为他们都属同一类的人,无法爱得恣意的人……喜韵明白莫言想帮她,也明白这一回家,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她内心烦闷得不愿再多想。
    「怎么知道我人在乾坤寨?」
    「少主猜测妳会上乾坤山。」
    唉,她连寻找圣物的念头都被大哥摸得一清二楚,他为什么就看不清她不想嫁给穆鹰的心思呢!
    「至于妳身在乾坤寨,另有人指点。」莫言续道。
    「是雷朔吧。」也只有他急着赶她走。
    莫言颔首承认,直到发现喜韵小脸上的落寞与哀愁,于是顿有所悟。
    「小姐,难道--」
    喜韵轻点螓首,下意识回望某个方向,赫然看见雷朔独自站在不远处,赤眸却在对上她目光的剎那冷漠撇开,转身步离原地,她的心彷佛也跟着他远去的身影撕去了一大半,痛楚由碎裂的缺口泪汩倾泄。
    如果想留下来,她大可用名节来要胁他娶她,但当初是她决意要雷朔把此事当作没发生过,如今她又如何开得了口?
    不是、她压根不想开口!只因一点也不乐见雷朔认为她是在利用他。
    况且,在他找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后,她算什么呢?强求的姻缘只会换来他的怨怼而已,哪能得到幸福?
    秦喜韵,妳是该死心了……
    「莫言,我们回去吧。」
    再次深深凝望那道冷鸷的背影,喜韵涩道。
    她就这么决定的同时,殊不知背过身的雷朔,在看见她与另一名男人相拥的一幕,冷肃的面容因为压抑了悒郁而纠结紧绷,却只能任沉痛侵袭他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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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秦府
    「小姐,穿上嫁衣的您简直美如天仙!」
    「小姐,您看看,这袭大红色的嫁衣衬上您那白皙如雪的肌肤,真是美啊!」
    「是呀是呀,小姐将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嫁娘呢!想必新郎倌只消一眼就会倾心于小姐,好令人羡慕唷!」
    「……」
    在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包围下,喜韵木然立在铜镜前,像个人偶般,任秦家所属织绣坊的绣娘、丫头们,把绣有五彩花团、行云凤凰的艳红色织锦一样一样往她身上套,她淡漠地瞥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美么?如果雷朔看见她这身打扮,会喜欢她么?
    唉,还想这些做什么呢,这身打扮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落寞、挫败、郁闷的滋味在喜韵喉间散开,现在,她的美对她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小姐,嫁衣哪儿不合身,小的立刻为您修改?」制衣的大婶殷勤问,涂了厚厚脂粉的大脸满是春风喜气。
    「不必了,妳们退下吧。」
    她没有身为新嫁娘的愉悦,更遑论有那个心情试衣。
    「那么,小姐若有任何嘱咐,请随时吩咐小的。」
    闲杂人等依言离开后,由各色药草环绕的清雅院落总算回归幽静,喜韵也终于得以扯下繁复厚重的精致嫁衣。
    「小姐,我来帮妳。」
    从恩服侍主子换下华美的衣裳,仔细小心地收妥嫁衣。又见主子双手撑颚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昙花看,一双清眸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从恩圆脸上的月眉不由得蹙起。
    「小姐,妳有什么事烦心么?」
    「没有。」喜韵倔强道。
    「没有么?」她明明发现了呀!
    其实不光此刻,喜韵自回府后就始终闷闷不乐,以往总能兴致勃勃地盯着药草看上一整日的她,现在虽然仍旧盯着药草看却心不在焉,时而魂不守舍,时而黯然神伤,时而愤闷气恼,一张清灵小脸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连从恩都看得出她有心事,喜韵只能微微扯出薄弱的一笑。
    「若我再次逃婚,大哥会面临应付穆鹰的窘境吧?」
    「小姐,妳千万不要再那么做,从恩好担心呢……」从恩惊得差点跳脚!
    「妳别急,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逃。身为秦家的女儿,势必牺牲些什么,我已经想通了。」喜韵怅道。
    从恩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依然乐观以对:「小姐别难过,相信小姐嫁到穆家后,姑爷绝对会善待小姐,小姐和姑爷往后一定能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这是从恩从其它人口中听来的,据说是用来形容恩爱的夫妻。所以自从小姐的婚事说定以来,她天天都这么祈求上苍。少主和小姐都对她有恩,她不想看任何一方陷入困境,只能尽全力祈求一切顺利。
    「穆鹰冲着秦家商品的运输生意,是理应善待我。」喜韵自我嘲讽。
    「小姐,相处日久,姑爷自会发现妳的好。」就像她发现少主、小姐、平总管和厨房大娘、帐房大叔的好一样。
    「大哥与穆鹰早就知道我的好,在他们手中,我是一颗最有利的棋子。」
    棋子?「小姐明明是人啊?」
    喜韵百感交集地兴叹:
    「从恩呀,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妳。」心思单纯,也能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得多吧?
    「小姐不必羡慕从恩,从恩会一直陪着妳、服侍妳,即使到了穆家,从恩一样会陪妳栽植药草、陪妳谈天说地、陪妳看书,就像在秦府里一样!」圆圆的脸蛋扬起甜甜的微笑。
    「唉!关外的天候恶劣,也许栽种不了像秦府这么多种类的药草。」
    「啊?是这样喔?那……那怎么办?」难怪小姐要伤心了。
    看从恩一脸慌张的模样,喜韵轻笑出声,捏了捏从恩圆润的鼻子。
    「我逗妳的!」
    不过,轻如微风的笑意很快又在落寞中消散无踪。
    「我牺牲的是我的心……」药草,反而不是看得那么重了。曾几何时,在她的生命中独占鳖头地位的兴趣,悄悄被一个男人取代……「心?」从恩听得一头雾水。
    「离家这段时日,我把心给了一个男人。」但他不要。
    「小姐,妳怎么能把心给了别人?!」从恩紧张得上上下下审视主子。
    「此心非彼心,我说的心是指心思,简单的说,我很喜欢他,把心搁在他身上了。」可是,他们却注定没有结果、没有未来。
    从恩虽然仍是一知半解,但光看主子面容中的苦涩,她依稀明白。
    这么听来,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心了,心如果给了别人,这个人就会变得不完整,做任何事都无法随心所欲,这样一来不就很痛苦、很痛苦?想必小姐一定很难过……「所以小姐想嫁的是那个男人?」
    「并不想!」倔气一来,喜韵撇头否认。
    她再想又有何用,雷朔现下铁定和那女人乐逍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的人是他们!
    只是,她嘴上可以逞强、可以倔强,心却诚实告诉她--她言不由衷,她在嫉妒。
    喜韵秀致的黛眉挫败地蹙起。
    从恩又是一脸茫然。她实在想不通哪,小姐不喜欢穆鹰,所以不想嫁他;可是小姐喜欢另一个男人,却也不想嫁那个男人?真的好难懂呀……「从恩,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如大哥所愿嫁人。」这是她身为秦家女儿唯一的路,也是自己所坚持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即使必须深埋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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