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殇

第三百零一章 闭嘴


    岳自成张口朝着宁君惜方向怒斥时,那一条直线的人便似乎避瘟疫纷纷逼退开来。
    在清平县境内,几乎没人不敢得罪这位臭名昭著的岳王世子,除了月余前那个虎口夺食的少年,这些年便没人能讨得好去,普通老百姓便是被看上几眼也是要胆战心惊半日的,觉得天要塌下来,自然一个个避之不及。
    所有人都避开,宁君惜和李禅两个人还莫名其妙,都站在原地,一时间十分突兀。
    宁君惜眨眨眼,便想往人群里缩,被李禅哭笑不得拉住,拍了拍肩膀。
    宁君惜不可置信瞪大眸子。
    李禅点点头,心中说了句该来的逃不掉啊,脚步上前,挡在宁君惜面前,冲坐在轿辇上宛如一头肥猪的岳王世子施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贫僧观施主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宁君惜心里暗自猜测这些人的身份,他何时何地何处见过,闻言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岳自成却直接忽视,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宁君惜,啧啧道,“呦,换成白毛了,小子,不错不错,可做好了准备去我那里坐坐?”
    “你我不认识吧?”宁君惜被盯得有点不舒服,皱眉道。
    “没事,时间多得很,本世子耐心好得很,慢慢认识。”岳自成狞笑起来,一字一顿道。
    身后扈从顿时心领神会,虽然上次被揍得人仰马翻,这次依旧毫不迟疑,仅留一个押着新得来的清秀小娘子,剩下的往前冲去。
    这可不是愚忠,而是这位跋扈嚣张的主儿对随从可是大度豪气得很,重赏之下勇夫多。
    李禅叹了一声,侧身直接闪进了人群里。
    宁君惜眼见那几个扈从张牙舞爪扑过来,暗骂了一声,侧身闪避,一脚踢在一扈从屁股上。
    这些扈从并非修士,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武夫,被宁君惜一脚就踢飞出去。
    宁君惜愣了一下,没料到这群人这般好对付,立即手脚齐动,将那些只是花架子的扈从一一踢飞出去。
    岳自成身后一直站立似乎木头的两个挎刀汉子眉头动了动,一人上前,横刀往宁君惜腰际砍去。
    岳自成连忙道,“别伤了。”
    不过,这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在那长刀即将到宁君惜身前,一串佛珠便拦在长刀前,两者相撞,那提刀之人只觉得长刀如同砍在磐石上,大力反弹回去,反而震得他手中长刀发出铿然之声,手臂微麻。
    另一人眼见同伴不敌,身形前掠,瞬间劈砍向李禅。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李禅长吟一声佛号,并不反击,只是抽身闪避。
    两人并不言语,刀势劈砍,愈发咄咄逼人。
    宁君惜将几个跳梁小丑解决掉,转头见李禅似乎猫逗老鼠戏弄那二人,不由哭笑不得。
    他看得出来那二人虽然气势汹汹,实际上并未用真本事,否则可不只是这点动静,一禅法师这般戏弄实在不厚道了些,“一禅!”
    “你先让他们住手啊。”李禅一边闪避,很无辜说了一声。
    宁君惜无奈耸耸肩,视线看向那个微微眯起眸子的家伙,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掠去。
    与李禅缠斗的二人脸色微变。
    砰地一声巨响。
    一道黑色身影与抬轿的一人硬对一掌,微微一滞,那道黑影瞬间砸飞出去。
    宁君惜心中震惊,完全没料到队伍中会有超越宗师境的存在,那这头肥猪的身份还真好猜了,手已经放在岳自成肩膀上,“都停手,好好谈谈吧。”
    岳自成身体本能紧绷,冷汗就下来了,连忙喊,“停手,停手!”
    要是换个旁人,哪怕刀抵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怎么害怕,因为他觉得那人不敢伤他,可上次实在被打惨了,而且是毫不讲道理的暴揍,他实在怕这少年又二话不说,先捅他大腿一刀,说一句放放血,减点肥。
    出手一掌把死神打飞的矮胖轿夫目光冰冷盯着宁君惜,宁君惜毫不怀疑,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这轿夫一定会一巴掌拍过来。宁君惜猜测这应该是岳磐刻意安排到岳自成身边的保护之人,若不是他婆娑步前几日小成,还没靠近估计就被逮着了。
    那两位挎刀男子立即脱出战团,看着宁君惜面色也不善起来。他们虽然看不惯岳自成的行为,但到底是自家将军的儿子,若是可能伤及性命,他们不会留手。
    那群被宁君惜用巧劲打得满地打滚扈从从地上爬起来,凑在一起既忌惮又谨慎盯着宁君惜。
    李禅反而成了最悠闲的,双手环胸,等着看戏。
    “别怕啊。”宁君惜捏着岳自成的肩膀,骨头都摸不到,微笑从容道,“若我猜得不错,你是藏浦江的世子殿下对吧?”
    岳自成张张嘴,想到上次被扇的几十个耳光,又闭了嘴,就直勾勾盯着宁君惜。
    “别这么看我,是你先招惹我的。”宁君惜虽然奇怪这家伙怎么这么怂,却不动声色,“放心,毕竟是在你的地盘上,我不会伤你,就是给你个东西吃,怎么样?”
    这位在清平仗着身份无法无天的世子殿下连忙摇头,他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只是摇到一半,他忽然感觉肩膀处一阵剧痛,痛得他大叫起来,然后嘴里便被塞了个东西,一下子就咽了下去。
    “你……”岳自成瞪大眸子,又惊又怒。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宁君惜笑得人畜无害,“说说吧,说完了我给你解药,嗯,李禅,一起过来听听。”
    李禅干咳一声,略微有点心虚。
    ……
    清平楼上并不接待住店,不过姚君知这些倒是在租赁了座大院子,装饰布置自然比不得远安王府的富丽堂皇,偏多绿植花草,景致颇为清雅,倒是与姚君知的闲庭小院风格相近。
    后院有一条人工修葺的潺潺溪流,其中锦鲤不知几许,皆不过拇指大小,在横跨溪流的小拱桥上,偶尔便可见到数百锦鲤游过的欢快景象。
    这一个多月,姚君知常常喜欢孤身坐在桥墩上,看着锦鲤游曳,或者溪水潺潺,一坐便能半日。
    要说姚君知此来清平,也不真是游山玩水,或者来找岳自成的晦气的。
    几个月前,姚靖城与姚凌殇不知谈了些什么,隔天姚靖城便同姚君知说,这几年在外,被人欺负惨了,要秋后算账。
    姚君知自然是不信,可盘问再三,姚靖城一口咬定,最后姚靖城把姚君知惹恼了,来了个闭门谢客,隔了几天,姚靖城离开青莲山,姚君知也未相送,却捎了消息,敢走别回来了。
    那天,姚靖城还真不敢走了,结果兄妹两个当日收到了青云学院的来信,是青莲山大郡主姚絮雨的家信。
    姚靖城与姚君知这兄妹两个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纨绔,天不怕地不怕,可两人却都怕姚絮雨这个大姐,这估计就是一物降一物。
    在家信中,姚絮雨提及,姚靖城必须去清平县的清平城一趟,她晚一些会去,让他们等着,另外,给姚君知的任务是在姚靖城到达清平县之前给藩王岳磐打好招呼,认清自己的位置。
    姚君知便这般火急火燎来了。
    不过,她的任务到目前只能算完成了一半。
    因为,岳磐还未来找她,或者说在装傻充愣。
    姚君知站在拱桥上,扶着栏杆看着桥下金鱼一条条游过,偶尔甩尾便会激起小小水花。
    姚絮雨给她的任务是早些时间来这里打点一切,但给姚靖城的任务她却不知道,所以,姚靖城忽然跟她玩金蝉脱壳的把戏,总不会是真闲的无聊孤身一路游玩过来。
    远安王府世子殿下的头颅,可是值钱得很,哪怕在清平县被岳王护着,也定有人斗胆去试一试能不能取下来。
    她心事重重,思忖在这清平县会布一盘什么样的局,几方势力参与其中,谁会沦为棋子,谁又会从中获利。
    近日,她倒是注意到了不少人,只是线头太多,她的青衣又不在手边,便有些力不从心。
    “郡主,岳王府世子出来了”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站在姚君知身后,低头禀报。
    “如何?”姚君知收回纷乱的思绪,声音冷冷淡淡。
    “走路微跛。”
    “呵,恢复得倒是挺快。”姚君知轻笑了下,转身背靠在栏杆上,“不过本公子现在没空理会他,让他快活这两天,等秋分时一并讨回来。”
    黑衣男子略一迟疑,又道,“那位世子殿下被其他人教训了一顿,大小便失禁,昏迷不醒又送了回去。”
    “姚靖城?”姚君知挑眉。
    “是个少年,白发,与郡主生得九分相似,岳王府已经派了人去找那少年。”黑衣男子淡淡道。
    “你说什么?”姚君知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下一句话她声音压了压,“什么时候的事?”
    “黄昏。”
    “轩辕无疆呢,让他跟我出去走一趟。”姚君知一展折扇,转身下桥走了,“不要迟到。”
    “是。”黑衣男子低头应了声,身影往桥另一头而去。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人流减少,几条街道上逐渐冷清空旷起来,偶尔秋风卷落叶,便格外萧条。
    宁君惜坐在一座四层酒楼的楼顶,看着楼下街道四通八达,偶尔有穿着甲胄的兵士四处寻人,街上便一阵鸡飞狗跳。
    李禅仰面躺在楼顶,一脸生无可恋。
    本来想着套路人,结果被人反套路了,还是让一个呆头呆脑的少年,这让李禅觉得很没面子,也很无奈。
    这少年聪明总是不用对地方,真是想揍又揍不得的不爽啊。
    “来了。”宁君惜忽然说。
    李禅抬头往下面看了看,没看见,又坐起来往远处看了两眼,见到不远处一群兵士围起来了两个人,不由咧了咧嘴。
    他见宁君惜直勾勾盯着远处那个少年人,便拿手在宁君惜眼前晃了晃,试图转移他注意力,见毫无成效无奈道,“你没想过,若是他们成了替死鬼怎么办?”
    “不会。”宁君惜捏着手里的一块瓦砾,微微用力便变成粉末随风而逝,“之前,他从岳自成手里抢人还把岳自成揍了一顿,我不信岳磐不知,可他却安然无恙。小小年纪,能上清平楼三楼。这个人不是修为高便是地位高,或者两者都是。”
    他抬头看李禅,“你可以告诉我些我不知道的,或者,为什么要让我接他的因果,当然,你不想说也无妨,我只想听实话,诓骗我的便不必了。”
    “这世上,有生的相似的人并不稀奇,毕竟说不得几百或者几千年前你们是一家呢。”李禅认真道。
    “我知道。”宁君惜嘴角噙着淡淡微笑,“我只是想知道。”
    李禅无奈笑笑,忽然抬手指了一下,“来了。”
    宁君惜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几队甲胄兵士跟在那二人后面,一众人往这个方向来了。
    “帮我送个东西?”宁君惜歪头问。
    “拿来。”李禅愈发无奈,伸手举在面前。
    “喏。”宁君惜将一颗丹药放在李禅手心,“解药。”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那种要上吐下泻三日,也能一点点好起来。这个解药是让那个人帮一下那个,嗯,卖身葬父的那个女的,对那个人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
    “好吧。”李禅歪了歪脑袋,“等着,别乱跑。”
    他说完,整个人便径直从楼顶跳了下去。
    宁君惜暗骂了一声,起身跳上了左边的的房顶,又连跳了好几个房顶,才又坐下,见李禅正在和那几个兵士说话,距离太远,也听不到说得什么,便不再管他,仰面躺下。
    他看到天空是倒立的,飞鸟是倒立的,人家的房顶是倒立的,还有一个倒立的缺了颗门牙的邋遢老仆。
    宁君惜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坐起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老人尴尬笑笑,一口的老蜀州口音,“我家少年捡了个人,少侠可有兴致去看看。
    “什么人?”宁君惜并不急着回答。
    “一个女子,叫……叫王春燕。”老人想了想,咧嘴道。
    宁君惜挠挠头,“不认识。”
    “要不你问问他?”老人点了点远处的李禅,李禅恰好也抬头看了一眼。
    “等会儿我去问问。”宁君惜也看了眼李禅,说了一声。
    “不急。”老人点头微笑。
    ……
    李禅并未耽误太长时间,很快返回,在听说老人口中之人名王春燕,整个人都浑然一变,成了担忧关切。
    事急从权。
    宁君惜与李禅没去找丝丝和霜降,而是打算让他们自己回去,两人跟着老刀往老刀口中所说的容身之处赶。
    三个人走街串巷,很快穿过一片花红柳绿,街道上便愈发热闹起来。
    人流来来往往,高低贵贱,比比皆是,街道边还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手帕挥动,笑靥如花。
    宁君惜长这么大,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走进去了一段距离,被几个女子拉着揩了几次油才反应过来,瞪着老人目瞪口呆。
    这不是一条花街柳巷嘛。
    “年轻人,正常正常。”李禅拍拍宁君惜肩膀,一副过来人的理所当然姿态。
    “女子,放青楼?”宁君惜面色古怪,冷不丁又被浓妆艳抹的姑娘拉住了,顿时回过神来,尴尬把自己的袖子抽回来,躲在李禅后面不说话了。
    李禅似笑非笑看了宁君惜,并未再说话。
    很快,老人领着两个人走上了一家名为万点红的艳丽青楼,迎面一股脂粉味扑面,熏的宁君惜连打了两个喷嚏,还被花花绿绿的一群女子围着,差点没熏出泪来,最后抱着李禅手臂死活不撒手,跟个没长大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了。
    李禅和老刀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就要淡定得多,老刀跟老鸨说了两句,便领着两人往楼上去了。
    在门口,宁君惜便听到房内的莺歌燕语。
    老刀敲了敲房门,没一会儿便有一位妙龄女子前来开门,穿了一件纱裙和浅色披肩,十分露骨。
    三人随时女子进入房间。
    宁君惜才拐过弯儿,有个人就那么一把抱了过来,宁君惜本能反应侧身闪避,那人一个重心不稳,砰一声就跌了个狗吃屎,将蒙在眼前的布条扯下一点,微微一愣,“美人儿?”
    宁君惜脸黑黑的,绕过他跟着李禅往床铺的方向而去。
    姚靖城连忙怕起身,干笑道,“美人,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哦,你是跟那个大和尚一起的。也挺好,是不是没来过,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味道。”
    宁君惜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皮笑肉不笑道,“的确很有味道。”
    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姚靖城却似乎没听出宁君惜的不满,哈哈一笑,“对嘛,对嘛,我就说男人嘛,肯定喜欢这里啦。对了,你住哪儿?”
    宁君惜不想说话。
    “要不今晚别回去了,住这儿吧。”姚靖城坏笑起来,“你不用付钱,我给你付,挑中哪个了,跟哥说。”
    宁君惜黑着脸不说话。
    “别害羞啊,哥又不笑话你。”姚靖城继续蛊惑。
    宁君惜抬头看了他一眼。
    “动心了。”姚靖城欣然道。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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