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忘情花在睡觉


    众目睽睽下,宁君惜一夕成名了。
    一连几天,宁君惜茅庐前都会挤了几十个孩子,时不时探头探脑,宁君惜一出门,乌压压得跪一片。
    忘情谷的稚童们对宁君惜的态度从不怎么在意顿时变得恭恭敬敬,但凡宁君惜走过之地,附近的稚童必定匍匐,但凡被宁君惜问一句话,必定战战兢兢,之后开心得找不到东西南北。
    天真的稚童都把宁君惜当成了被请下来的神仙了。
    而且,那作恶的东西也很给宁君惜面子,这几天谷里太平无事。
    可便是如此,宁君惜别说一张嘴,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巧合?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连宁君惜自己都不信。
    因为这两天清静,落英又将花祭的事往后压了压,几人出谷的事也没了动静,李禅几个人倒是无所谓,只宁君惜浑身不自在,跑去跟李禅提了次什么时候出谷的事,结果李禅事不关己敷衍,管吃管住的,你急什么?
    宁君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愤愤拂袖出去了。
    落英倒是淡然,只是单给宁君惜送了些瓜果零食,还送了几件衣服,以至于丝丝和王春燕常来他屋里蹭吃的。
    宁君惜自个儿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那阵法为什么会自己启动了呢,他也怀疑是不是高台下面还有一个聚灵阵,人在上面就能自行聚灵,可他去看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玉石也是懂阵法的,过去看了看,与宁君惜一样茫然。
    最后,宁君惜索性破罐子破摔,在花海里转悠,愤愤想等他把花海里的大阵破了,就把李禅一个人丢在这里,让这混蛋耍他。
    这几天宁君惜越想越觉得李禅执意进来,就是想让他捅这个篓子然后骑虎难下。
    在外转了一天,回茅庐里又画阵图到很晚,宁君惜这几天是真发狠,沾床就能睡着。
    临近黎明,茅庐窗户被轻叩了下。
    宁君惜眉头皱了皱,稍微有点起床气,“进来!说!”
    “他们走了。”孤风声音淡淡。
    “走便走了……”宁君惜烦躁翻了个身,又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坐起,“谁,走哪了?”
    “他打昏了玉石和死神,都出谷了。”孤风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出谷了……”宁君惜扶额,几个呼吸苦笑起来,“这就把我卖了……罢了罢了,我自己来接这个果,怎么跟老头子一个脾气……”
    他兀自嘀咕了一阵子,穿着靴问,“玉石和死神呢?”
    “在外面。”孤风依旧淡然。
    宁君惜稍微一想就知道,两个人在外面跪着领罚呢,他正烦着,也没好脸色给外人,头也不抬道,“这里不是黑暗峡谷,我不是萧阁主,你们若是想领罚,去黑暗峡谷领去,别在这里膈应我。”
    外面的人都不是聋子,自然能听到宁君惜的话。
    孤风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们可留下字言片语了?”宁君惜抓起外衫披上,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顺手扯了发带。
    孤风将三张纸条递过去,“只有这些。”
    宁君惜瞟了眼上面第一张纸条,写的是:我先出去了,外面等你。后面还加了个笑脸。
    宁君惜扯了扯嘴角,果然是丝丝的风格。
    他又看第二张,上面也写了一句话:死了给你收尸。后面加了个鬼脸。
    “这个更过分。”宁君惜心中评价,又去看第三张,上面写了一个字:困。
    宁君惜心里抽了一下,那种不太好的预感更明显了些,可他又说不准是什么,便捶捶脑袋,“我一会儿出去一趟,你们不用跟着。”
    孤风悄然离去。
    宁君惜去铜盆那边撩了捧水在脸上,大冬天的清凉顿时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他拍拍脸颊,吐出口气,转身收拾自己去了。
    ……
    忘情谷中,昨夜竟下了雪,稀稀疏疏铺了一层,晨光熹微,整个花海都难得添了分出尘。
    宁君惜出门见到,愣了愣,才恍然,昨日正巧也是小雪,小雪时节下小雪,还真是巧合得很。
    他沿着茅庐前的小径缓缓而行,走了一顿饭的时间,见到祭台在薄雾间隐隐绰绰,还有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
    他脚步微微一顿,迟疑了下,还是上前。
    在距离那人不足丈量时,那人转头微微一笑,“一禅禅师让我瞒着你,否则你断然不愿留下。”
    宁君惜扯了下嘴角,“无论我愿不愿意,已经留下了,落谷主不妨说说有什么打算。”
    落英微微摇头,“我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只是我一人实在做不了什么。”
    “我看那阵法是双人阵,一人断不可能启动,既然家师能布置出这种阵法,我想,之前谷中也不止谷主一人吧?”宁君惜微微仰头,看着那座两人高的祭台,声音清清淡淡。
    落英笑笑,“这里,本来就不止一人。”
    “他们还能算人吗?”宁君惜歪头看落英,目光平静。
    落英看着宁君惜,目光温和,“你能看懂这阵法,我便知道你也能猜出其他一些事来,但这其实没什么不好。”
    宁君惜皱了皱眉。
    “脱离了肉身桎梏,没有生老病死的苦楚,难道不好?”落英眉宇愈发柔和。
    “他们的肉身,你做了花肥?”宁君惜心中微冷。
    “能飘来这里的人还能剩多少命,生或死,”落英微笑,“你会怎么选择?”
    “这几天的事,是你自导自演?”宁君惜心中一点点沉下去。
    “我说与我无关,你信不信?”落英声音依旧如常,甚至带了分调侃。
    “不信。”宁君惜微眯眸子,毫不客气回答。
    落英轻笑了下,“天冷,回去吧。”
    说着,他转身离去。
    “你到底留我做什么?”宁君惜出声喊道。
    “到时,你自会知晓。”落英并不回头,声音清清冷冷传在雪地里。
    这时,远处一声凄厉惨叫传来。
    宁君惜心中一颤,抬腿跑去。
    落英却站在原地,看着满目的忘情花,幽幽一叹,“你还不满足吗?”
    ……
    宁君惜跑去现场时,四周已围了一群孩子,好奇探头探脑,指着雪地里躺的三个乱絮似得人形,只一身红衣和乱糟糟的头发可以辨别出是三个孩子窃窃私语,见宁君惜来立即噤声,扑通扑通跪了一片。
    宁君惜没空理会他们,从人缝间跃入其内,检查了三个包围圈里的孩子,这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人皮裹了骨头渣和草梗。
    他心中震惊心寒又有些释然,更多的是不解。
    李禅是第一个检查这里情况的,他不惊讶,分明是知道些内情的,却故意装什么也不知道的,这是什么意思?
    落英珊珊而来,挥手让所有孩子散去,轻轻叹了口气,“你不信我,难不成连一禅禅师都不信吗?”
    “若非李禅,我早已一走了之。”宁君惜起身抖了抖衣衫,“你若想留我,最好给我个留下的理由,你这个阵法也不难解。”
    落英不在意轻笑,“你真想知道?”
    “我只坚持我认为对的。”宁君惜声音平静。
    落英摇头,笑容微苦,“这世上哪有什么对与错啊。”
    “至少心里有。”宁君惜执着道。
    落英上前弯腰看了看一个孩子,给第二个孩子擦了擦脸上的一点污渍,将第三个孩子摆正好姿势,声音略有无奈,“也罢,午时,祭台前,你若想知道,去那里找我吧。”
    宁君惜眼神闪烁了下,“好。”
    他转身离开,回头看到落英在挖土埋人,皱了皱眉,毅然离去。
    宁君惜返回住处时,孤风三个人都在茅庐前站着。
    “有事?”宁君惜并不停留,往屋里走去。
    “玉石看到了,吃人的是忘情花。”孤风直接道。
    宁君惜愣了一下,“花?”
    “是。”玉石笃然点头。
    午时的忘情花正是开得最旺的时辰,雪后晌午,阳光明媚,薄雪融化,雪水挂在花朵上,凝成水滴,衬得花朵愈发娇艳。
    祭台下的花丛间,落英席地坐在略有潮湿的花田里,一身火红似要融在这片艳丽的忘情花海里,面前正沏着一壶清泉。
    水已沸,可惜人未来。
    宁君惜自花田中的小径不急不缓而来,见到落英便也随着他坐在他对面,并不急着询问。
    落英心平气和在一边捣茶,碾磨,洗具,冲泡,悠悠茶香便扩散开来。
    宁君惜双手接过茶杯,浅抿一口。
    落英也喝了口茶,抬头再看宁君惜,目光中满是睿智豁达,“禅师是否留了什么话给你?”
    “一个困字。”宁君惜也不隐瞒。
    落英笑笑,“禅师是世外人。”
    宁君惜可不是听这些的,便不言语。
    “这忘情谷存世了几百年,单单落在我手里便已逾百年,世世代代,遵循先祖遗志,不可踏出忘情谷半步,岂不应了个困字。”落英微有感慨。
    宁君惜略有意外,这人不像是修为高深的,竟已活了百年余。
    “你可知,我为何此时让你来找我?”落英回过神来,目光清明平静。
    宁君惜心中掠过老前辈不就都喜欢这么故弄玄虚的想法,摇摇头。
    “你看这忘情花,开得多艳。”落英微微抬高了声音,手指花海,又有些惆怅,“可谁又知道,这时候,忘情花都在睡觉呢。”
    “睡觉?”宁君惜不是很能明白。
    落英随手捻过一朵忘情花,轻嗅花香,声音愈发感慨,“它们没了灵气,只是个欣赏品,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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