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可归矣

    小心翼翼地从后院翻了墙，顾青樾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慢慢走出了苏府。
    “小时候您就教导我，告诉我要知恩图报，欠人家的迟早有一天要还。”
    “这句话我从幼时记到了现在，我从来不大相信人与人之间萍水相逢有什么可互相亏欠的。”
    “直到我遇到了他，从我刚开始遇见他时便深深陷入他给我铺好的泥淖，我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却发现这一切最后终究都是徒劳。”
    “索性就不挣扎了，我甘愿陪他一起就此沉沦。”
    “从前我老认为他总是欠我，因为他单刀直入的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使我整日浑浑噩噩，害得相思。”
    “我曾经固执地认为，世间所有姻缘无非是向您与我娘一般相敬如宾，直到我遇见了他，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世界上有一种情感，炽热如阳，猛烈如酒。”
    “我喜欢他，所以我甘愿为他沉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顾一切地救了我，便是我欠了他。”
    “我知道我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从今往后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爹，我走了，您不要怪女儿，您多保重。”
    “顾青樾留。”
    侯爷看着眼前的信，混浊的眼里难得出现几滴晶莹，不由重重叹息一声。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丫头，在外头照顾好自己。”
    推开竹屋那紧闭的门，便看到那人死气沉沉地坐在轮椅上，脸上还蒙上了一块黑布，遮盖了他冷若冰霜的眼眸。
    似是听到面前的响动，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缓缓想起。
    “阁下若是来寻仇的，那便快些动手吧，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还望您给个痛快。”
    心里被攒紧了般的疼，酸涩上涌，眼里一片氤。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
    “许凉辞，我回来了。”
    面前这人呼吸一窒，便接着听她说道
    “我回来陪着你了。”
    春暖花开，暖意融融。
    ――――――
    “这便是那二人所有故事？”苏箬笠听完，面上并无任何表情。
    “嗯。”江念枫轻嗯一声，算是默认。
    “倒是感人。”
    “是啊，这般情谊，世间当真罕见。”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轻声附和道。
    “这阵法可有破解之法？”
    眼前的人忽然有些犹豫起来，摇头苦笑一声。
    “有是有的。”
    “什么？”
    那人无奈叹息一声缓缓道
    “便是找一人血祭阵法，这阵便不攻自破了。”
    苏箬笠愣了愣，倒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
    果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其实就算破了这阵法，那人也只还剩一个月不到了。”
    苏箬笠沉默没有再说什么，或许这便是命运吧，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
    “好了，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面前这人直直盯着他，望向他的眸中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我其实有一个疑问。”
    她缓缓开口口道，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但说无妨。”
    “倘若这阵法只有血祭才能破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永久困在这里了？”
    “那倒也不是，我们可以等，这阵法在这月十五月圆之时便会出现漏洞，我们到时候伺机出去便是了。”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不由暗淡了几分。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已经等不得了。”
    二人位于寒风萧瑟中不再说话。
    庭院后藏着的顾青樾却不由暗暗握紧了拳头，她听到这院内有隐隐地笛声，好奇便下床查看一番，没想到便是听到了这番话。
    心里突然有些怨天尤人，为何上天偏偏不肯放过他们。
    她在最好的年级遇见了他，如同那盛开的木槿花，可偏偏美好的事物都是猝然长逝，留步得。
    眼角一片氤氲，她低声地呜咽着，在这漆黑的夜里尤为的凄惨。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早已有些发干，她渐渐止住了泪。
    将指甲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即使再过沉溺悲伤又如何，有些东西她避无可避。
    日子就这么不打紧地过着，转眼间就已悄悄过了一月，周遭的一切并无任何变化，除了许凉辞那日渐溃败的身体。
    这日苏箬笠他们出去狩猎觅食，竹屋内便又盛了他们二人。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顾青樾推开了面前的门，便看到他沉默地坐在屋内，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他身上，可他身上并无任何暖意。
    强压住心里上涌地情绪，她开口唤他
    “许凉辞。”
    他回过头来，怔怔着望着她。
    “许凉辞――”
    她再次开口唤道，自从他得病以来，话便少了许多。
    本来就有些沉默寡言，现在同她每日只不过只言片语而已。
    “怎么了？”他侧过头来问她，身影低沉依旧。
    “没什么。”
    就是我要走了罢。
    “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许凉辞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缓声道
    “好。”
    抱起屋门后藏匿的琴，手指轻抚上琴弦道
    “好久没有谈了，都有些生疏了。”蹙了蹙眉，似乎是有些为难。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写得，唯有琴音深入人心。”
    顾青樾未在答话，芊芊素手编织起美妙的音调。
    一时之间，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斜靠着椅子，有些沉醉着听着。
    随时再也看不到琴弦，可是这样便已知足。
    一曲完毕，顾青樾再难抑制住情绪，泪珠无声无息地落下。
    “好听么？”
    声音遥远的宛若是被傍晚的山风拖来。
    “嗯，一直都很好听。”
    许凉辞脸上还盛开着笑意，心里却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或许也算是圆满了。
    起码他们还有几年的光阴可以厮守。
    哪怕不久之后他便要归西而去，哪怕生生不复相见，这些年的时光早已足矣。
    “许凉辞……”她再次唤她，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沙哑。
    “嗯？”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顾青樾抑制好心里不断翻涌地酸涩，淡淡开口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若是此刻他还能看得见，便会知道眼前这人，早已泪流满面。
    空气中沉默了良久，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以陪着她，便一直没有答话。
    还有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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