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诡之瞳

    几个月后，孕妇生产了。
    出生的婴孩非常健康，啼哭也非常有力。男人抱着男婴开心地嘴巴都合不拢：他们家几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偏偏媳妇生了两个女孩，搞得他平日出门都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那个相对愚昧的年代，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尤为严重——男孩不仅是家族传续的希望，更是一个家庭未来生产力与村中地位的保证。
    不过现在，这些问题伴随着男婴的出生已经全部迎刃而解了。男人看着在自己怀中哇哇大哭的男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重生。
    男婴满月时，男人大摆筵席，请了一村老小都到自己家中吃饭。那一天，男人整张脸上都写着“满足”二字，走起路来格外地气宇轩昂。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随着男婴逐渐长大，男人一家发现男婴似乎有点不对劲了。
    男婴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但总会在半夜时分醒来，双目之中满是凶相，极为可怖。
    久而久之，男子开始寻找道士、和尚来家里做法。各种办法用尽，男婴的状况不仅没有一丝缓解，甚至还有恶化的倾向——男婴哭闹起来极度歇斯底里，宛如鬼怪附身一般。
    后来，男子家中来了一名亲戚。亲戚试探性地询问男子妻子，在孕期是否被猫狗咬过。这名亲戚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说法：孕妇被猫狗咬伤后，猫狗身上携带的狂犬病毒会对孕妇腹中的婴孩造成极大损伤。
    一句话卷起千层浪。妻子怀孕时被流浪狗咬伤的那件事，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男人脑海中。
    冲天的仇恨自男人与他妻子心中喷薄而出：原来罪魁祸首便是那名古怪的小女孩！这个该死的扫把星，如果不是她，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
    不，她根本不是什么小女孩，哪有小女孩几年如一日地不见长大的？
    男婴的父母愤怒地冲出房间，抄起铁钎便要去找女孩。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
    男人与她妻子在路上再一次遇到了当年劝阻男人的那名老人。
    老人不明所以，看到男人与他妻子一脸恶毒地朝向女孩的小房子走去，料到二人必是要找女孩的麻烦。于是出于好意，老人再一次委婉地劝说二人不要去伤害那些猫狗。
    “我去尼玛的灵性，我去尼玛的善良！”男人本身就在气头上，脑子里除了仇恨，再无他物。
    激愤之下，男人用力地推搡了老人一把。却未曾想，老人年事已高，脚步虚浮，这一推搡，竟直接推得老人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当场便抽搐两下，死去了。
    老人在清风村中地位并不是很高，但一来老人年纪大了，村里许多后生仔都是老人看着长大的，加上老人性格极好，大多数年轻人都非常敬重他；二来老人生了五个儿子，最大的已经四十多岁，正值强势能干的年纪，在村子里颇有人缘。
    这下子，男婴的父亲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他的妻子更是在随后的纠纷中，被老人其中一个儿子拿水果刀划花了脸。
    男人的妻子是隔壁村村长的侄女，事件最终演变成了两个村子的纷争。
    当然，事情后来还是得到了解决，但原本安静祥和的清风村已经彻底消失了——因为这件事情，村子中的居民们分成了几个派别，终日里矛盾摩擦不断。
    事后，男人找了个机会，领着几个年轻人来到女孩的小房子，将那些流浪猫狗尽数打死——当然，还是有一些猫狗逃出生天。
    看着遍地的鲜血与猫狗尸体，女孩并没有失声痛哭，而是安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死命盯着男人。大滴大滴的泪水伴随着怨毒的怒火从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不断流出。
    男人扭过头，看了看女孩，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这个扫把星居然不知道逃？还敢盯着自己？
    男人扔下铁钎，捡起一根木棍，来到女孩身边，狠狠地抽了下去！
    一道乌青泛血的痕迹出现在了女孩单薄而稚嫩的身体上。女孩被抽地翻了个跟头，重重倒在地上。
    还不跑？你个扫把星给老子滚出村子！男子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身边几个年轻人也不阻拦，各自叉着腰，津津有味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男人再次举起了木棍，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抽下去。
    因为那几只仓皇逃命的野狗居然回来了！
    不，不止野狗，还有那些瘦小、干瘪的流浪猫，也全都回来了！
    这些曾经任人欺凌的弱小生命们，这些只有痛苦没有怨恨的精灵们，迎着人类致命的攻击，勇敢地拦在了男人身前，以自己单薄的身躯，构成了一道厚重的壁垒，护佑着女孩的周全！
    “大……大黄……小黑……”女孩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瘦小的身子不住地抽搐着，破天荒地居然开口说话了！
    男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平日见到人只会卑贱逃命的低等生物们，居然为了一名小女孩，冒着死亡的风险，挡在了自己前面！
    “走，快……走！快……”女孩一边口齿不清地呼喊着，一边扬起细嫩的手臂，推搡着面前的猫狗们。
    “喵呜~~~”“呜~~~”那些因为营养不良而体态瘦弱的小猫小狗，翘起尾巴，轻轻摩擦着女孩的身体，随后整齐划一地压低了身体，露出自己的獠牙。
    男人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他丢下木棍，转身朝向铁钎走去。但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拿到铁钎——猫狗们疯了一般朝向他的身体扑去。
    男人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咬到自己喉管的居然是那只看起来最为瘦小的黑猫！
    蜂拥而至的猫狗们将男人扑倒在地，泄愤一般拼命啃噬着男人的身体。鲜血汩汩地从男人体内不断流出，仿若那些死去猫狗们具象化的怨毒与仇恨。
    周遭几名年轻人彻底惊呆了。原本戏谑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直到被男人冲撞云霄的惨叫声惊醒。
    几个年轻人拎起铁锹奋力拍向男人周身的猫狗，一时间血肉横飞，嘶鸣阵阵。
    “住……住手……”女孩疯了一般朝着男人跑去，泣不成声，却被一名年轻人一脚踢飞，重重地撞在墙上，随后跌落下来，昏迷了过去。
    那名年轻人似乎感到不足以泄愤，再次走向女孩，对着女孩露出了狞笑。却没曾想，一声饱含杀意的狗叫从自己身后响了起来！
    年轻人转过脸，看到了他的右眼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幕，也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可怕一幕:
    一只被他用铁锹打得只剩下半边脸，周身上下尽是血洞的黄色土狗，居然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血红的舌头，呲着尽是碎肉的牙齿，迅捷的冲他扑了过来，狠狠咬在了自己右半边脸上！
    年轻人挣扎着将土狗从自己脸上扒开，连带着扒开的，还有自己挂在土狗牙齿上的右眼！
    啊！！！！看着自己稀碎的眼球，年轻人痛哭一声，直接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