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

“若我不是皇帝，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会，
    “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那我不做这个皇帝了。”
    “不，你不会的。”
    明显感觉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侨夏知道，谷阳给自己的药怕是撑不了多久，很快，她就要毒发的样子，可是她不想让灵哥哥最后看见自己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丑样子，她要美美的。
    靠在君灵怀中，侨夏满足的笑笑，纵然知道是励河帝最后要置自己与死地。
    “以后要对秦妃好一些，她是个好女子，知道了吗？还有，你不准再来了，我百里神谷机关重重，纵使你记住这次来的机关，下次，可就会变了。”
    “阿夏，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感情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拖泥带水，我向来喜欢快刀斩乱麻，不喜欢拖沓。还有，我知道，夏国的龙脉就在神谷，你放心，我百里世家定会像从前一样守护夏国。”
    侨夏摸了摸胸口，最终还是决定不将那块贴身的玉佩还给他了，真的舍不得。君灵知道两人是最后的见面，于是轻轻的在侨夏额头一吻，握住侨夏的手，说：“手怎么那么凉？我不在，你记得要好好顾着自己。”想了想，自嘲的笑笑，“应该会照顾好的。”
    云海渐渐散去，阳光变得炽热起来，侨夏从君灵怀中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说道：“时候到了。”然后笑着指了指太阳说：“看，太阳已经完全出来啦！”
    君灵也起身，无声一笑，“是啊，太阳出来了。我该走了。”
    侨夏原本最后想潇洒一些的，岂料，四肢跟不上脑袋，她已经抱紧了君灵，眼中含的泪也很不厚道的擦在君灵身上。
    君灵抬起侨夏的下巴，十分慎重的吻了下去，只是，最后这个吻多了几分纠缠于不甘，侨夏闭着眼，眼泪流了下来，滑到嘴边，君灵抬手轻抚掉泪水，呢喃着说：“不要哭。”原来，君灵也流了泪。
    突然，君灵抽身离去，背影在侨夏看来真是走的潇洒，侨夏哭笑着别开眼，压下喉头那股腥甜负手，转身，去看那轮太阳。
    站了许久许久，喉头一股腥甜终是慢慢的从嘴里溢出。但是，在君灵离开之前，她是绝对不能倒下的。
    君灵被谷阳送出谷，君灵只对谷阳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谷阳嘲讽一笑，想到侨夏定然还在崖边，于是很快赶回谷去。
    赶到时，发现漫漫正跌坐在地上，怀里靠着的是侨夏。冲过去时，发现漫漫扶着侨夏的脑袋，手里一直在擦侨夏嘴里吐出来的鲜血。
    漫漫哭着说：“谷阳，你快看看，夏儿这是怎么了！”
    谷阳登时跌坐在漫漫身旁，侨夏抬起手，抓住谷阳，艰难道：“灵哥哥走了吗？”
    谷阳将侨夏的身子移到自己怀中来，原来，在君灵离去没多久，侨夏便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谷阳微笑着对侨夏说：“嗯，送出谷了。”
    侨夏虚弱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哥哥，我此生不枉活，只是，有太多遗憾，我房中已经备下你与，漫漫姐姐的，新婚礼物，还有另外几个箱子里放的是淙淙的生辰礼和，君沐与芦竹姑娘的新婚礼，对了，君沐你还不知道是谁吧，是秋水哥哥，那个矫情的人，他现在做了大将军，威武的很呢！其他的么，我一一做了标注，还要劳烦，咳咳——哥哥帮我一一办到。我身为神谷的谷主，怕是不能将神谷往日的辉煌再续了。”声音越来越轻，漫漫不停的在为侨夏擦拭嘴边涌出的血，谷阳摸了摸侨夏的鬓发说：“还有什么未了的，说吧，哥哥一定替你办到。”
    撑着最后一口气，“哥哥，我怀里有块玉佩，是，是，灵哥哥的，若我往生后，定要将它送到灵哥哥手中，我，我只是还想让它陪我走过最后一段路。还有，我死的消息千万，不要传出去，不能任何人说，哥哥，神谷，就交给你了，夏儿没用，没有什么留给谷阳哥哥的，只有这么一个破败的谷和，一本，阿爹留下的百里药籍给你。此生，我已负了太多人，我也活得太累，若有来生，我……”定然不会负了你们。
    “夏儿，夏儿。”
    “夏儿，夏儿。”
    侨夏的手轻垂，脑袋软软的靠在谷阳怀中，终是，去了。
    带着遗憾，就这样去了，穷尽一生，最后落得的下场竟然是这样？！
    若有来生，我不想负了你们每一个人，若有来生，我仍旧想当百里侨夏，只是，我不想再遇见灵哥哥。如不遇见，那我就不用活的这么累。
    漫漫失声痛哭，嘴里说：“愿你来世过得好些。”
    君灵坐在马车中，心如止水，仿佛此生的力气就在那崖边用尽了一样，嘴边还残留着侨夏的味道。他明白，留不住侨夏是必然，可还是想努力一把，到最后，似乎连任何有关侨夏的东西都没有留下，只有书房自己在她睡着时画着的那副丹青。
    突然，马车绊了一下，君灵陡然觉得心掏空了一块，像是少了点什么。彼时，侨夏带着遗憾，撒手人寰。
    谷阳抱起侨夏，吩咐红璃绿盏替侨夏穿戴好一切，老管家抹着眼泪，只是哭着。神谷有规矩，每一任谷主往生后，尸体都要放入十丈软红尘下头。规矩不能废，谷阳在心里头默默的说：夏儿，此番，你终于能和双亲见面了，只是，你活得这么不好，师傅会不会怪我？一定是会怪的吧。哥哥，真的，对不住你。
    既是神谷的谷主，谷阳自然是要好好替侨夏把这葬礼办下来的，侨夏的尸体摆在梨花丛中，还将花床摆到了崖边。不知为何，也许是中毒的原因，她的脸色并没有发黑，反而更显好看了。一身白衣，梳好的发髻，仿若人间的仙子。
    “夏儿，让你最后再看看，日出日落，好不好？”谷阳轻抚侨夏的面孔，像是和活人对话一般。
    就这样，一代权相吴侨夏的人生，至此终结。外界没有人知晓，只知道，吴相在权力的巅峰时刻，要求隐退，大都夸其有眼光，识时务。新皇登基，他这个丞相还不知做不做的圆满。如此让位退贤，倒是落了一个好名声。
    漫漫和两个换衣时，拿出了胸口挂着的半月形玉佩，谷阳接过，一个人说道：“这个账终究是要还清了。”
    三天后，是侨夏下葬的日子。那日，红璃绿盏还有管家漫漫一并哭的死去活来，唯有谷阳面无表情，只是，平常一向挂着笑容的他在旁人看来却是更为可怕。
    谷阳轻轻的从花床上将侨夏抱起，恰起大风，将花床中的花瓣吹起。谷阳眼角已经湿润，看看怀里的侨夏，他笑道：“别怕，下头不黑的。只是，遗憾的是，不是离君灵那小子抱得你。”
    走到崖边，谷阳慢慢闭眼，而后准备将侨夏放入这一望无际的深渊中。
    往生路上，你走的慢一些，记得看看身后的我们，然后，彻底将我们再忘记了。彼岸花虽好看，但是记得不要摘，其他的，平顺着些走吧。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人生一世，浮华若梦；总还是有一人，视你如命了。
    “相爷！谷少爷，不要啊！”红璃抢先爬过来，抱住谷阳的腿，漫漫起身，扶住红璃说：“红璃，让你家相爷安心去吧。”
    谷阳冷冷开口道：“既然承了夏儿莫大的恩惠，就要好好报答，让她路上走得顺坦些。”
    红璃瘫坐，慢慢的将手放开，绿盏同管家也慢慢起身，将红璃扶起来。默默的站在谷阳身侧。
    谷阳手轻轻放开，所有人都不忍心睁眼，连谷阳都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侨夏的身体缓缓下落，终是散去。
    “夏儿！一路走好！”谷阳朝着崖下大喊，喊声穿的很远很远。
    离君灵此刻原本在闭目养神，不知为何，他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传来，心里更不舒服了。似乎，有什么原本缠绕着的东西，断了，是什么？是阿夏吗？缓缓闭眼，本就该如此的事情，顺其自然罢了，果然逆天而行，呵，是不可能的。
    耳边尤响起父皇临终时讲的话：“君灵，夏国就交给你了，切记，不要为儿女私情所拖累，我夏国本就是统治着其余四国，你要，重新将其余国家的版图归入我夏国，切记切记。还有，你与那个人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若不想为天下民众取笑，决计不能让侨夏呆在宫里。她是相才，却绝非良人之选。与你携手一生的，定然不会是她。”
    当时还是愤怒的，为何阿夏不是良人之选？现在，也许，真的不是良人之选吧。如此向往自由的人，怎么能让她禁锢在金丝笼中呢？就让她在山谷中飞吧。
    一月之后，江湖中有消息传来，说是百里神谷废除以前的规矩，不再是一年只收一个病人，而是一月收一个病人。虽说规矩还是有些苛刻，但是，这或许已经是神谷最大的让步了。这也表明，销声匿迹了三年的百里神谷，终是要复兴了。
    离君灵知道这个消息时，手里正握着那块玉佩。似乎要把玉佩捏碎一样，屏退了其他人，他独自在后花园中的梅园中，哀叹一声，喃喃道：“阿夏，你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连定情信物都毅然决然的还回来了，君灵苦笑：阿夏，做你自在的神医吧，你多年以来的心愿终是了了。